十六章·玉蕴(4)(第2/4页)

杨昭惊慌失措,连忙向外头大喊:“来人!快来人!”

“别让其他人进来,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样子……”她极力忍痛,五官都扭在一处,伸手攀住他肩头。

他只觉肩膀上受力,突然间那力道便没了,连松手下滑都不曾觉得,她的身子就直直跌落下去。他伸手一抄,拉住她手臂,触手处坚硬冰凉。那手感诡异,他低头一看,只见袖口处露出一点白色,却是光秃秃没有五指,尚未看清就立刻缩进袖中。

他想抓住细瞧,她将手臂藏进被中,恳求道:“不要看……”

门外有杨昌杨九和明珠守着,听见杨昭呼唤,三人都冲了进来。

杨昭拉过被子盖住菡玉,背朝门口挡住她,喝道:“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三人齐齐迟疑了一下,面面相觑。

杨昭又厉声道:“还不快出去!”三人才疑惑地退出门外。

菡玉颤声道:“相爷,你、你也出去罢,这药性太厉害,我克制不住了……免得看到我非人的模样,吓到你……”

一阵剧痛袭来,她浑身一震,面目霎时模糊扭曲,现出一抹绿色。

“你不是人又如何?”他强忍住心头震惊,轻抚她变形发绿的面庞,“莫说莲蓬藕荷,就算你是猛兽厉鬼,我也要你。”

她落下泪来,手臂微微一动,他连忙握住--如木棍般硬实滚圆的一段,带着些潮湿之气,原来是一段藕。

“我只得魂魄回到十六年前,飘荡无依,幸而遇见师父,效仿太乙真人用莲藕做了这具身子,才重得形体……”她勉力说道,身子一寸一寸现出原形,“这非人身躯本是不能孕育的,却不知为何……相爷,我也舍不得他,但是终究还是留不住……”

淡红的血水从她四肢百骸流出,染了满床,而她已没有知觉。脑子里像要炸开一般,魂魄硬生生地从身体里分裂出去,却好像被什么牵扯着似的,只剩最后一点相连不断。

这种生魂与肉体分离的痛楚,许久之前她也曾经历。那时有一个人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里的笛子,肌肤没有半点触碰,却牵绊住她所有的眷恋。她触不到他,只能用全部的力气攥着那支笛子,只怕一松懈就是阴阳永隔。

如今亦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他的怀抱坚实而热切,紧紧圈住她,没有半点法力却依然将她锁住不放,像磁石吸住铁器,隐藏无形的力量。她张口唤他的名字,破碎喑哑的音节,分不清是“卓”还是“昭”。

“玉儿,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耳畔传来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一字不差,混合在一起,竟像是一个人,远在记忆之中,又近在身侧。

“等我回来……很快……”说出这句他曾对她说的话,她心中顿时安定了,任自己沉入黑暗,就像上一次,也是这般。

长夜渐去,东方露白,远处传来清晨第一声鸡鸣,初冬的寒意随薄雾自窗外泻入,沁浸重衣。他动一动僵硬的身躯,收拢双臂试图抱紧她,怀中却只剩一堆藕荷,四下散落。

杨昌推门进来,就看到床被凌乱隐有水迹,杨昭斜倚在床栏上,手里抱着一支干枯的莲蓬,双目无光神情恍惚,吉少卿则不知所踪。

开门照进的亮光让他抬起袖子遮挡,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杨昌按下疑惑,俯首道:“太原连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事出紧急,小人不敢滞留,还望相爷恕罪。”说罢将手中公文呈上。

杨昭接过看了一眼,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挥手道:“备马。”

杨昌连忙扶他站稳,见他并未饮酒,却足下虚浮头重脚轻,问道:“相爷,你是一夜没睡么?这么早又要去哪里?。”

杨昭不加理会,只道:“备马,我要去骊山见驾。”

杨昌应道:“是,小人这就命人去准备。相爷请先回房梳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