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马嵬(第2/4页)

杨昭没有带剑,左右一看,路边树丛下躲着一灰袍老道,怀抱行李吓得瑟瑟发抖,大约就是同伴口中小道姑的老父。

杨昭一扬下巴向左右示意,立刻有人过去抓住老道衣领一把拎起从树丛下揪出来,夺走他怀中紧抱的包裹。

老道惊惶喊道:“别动我的东西!那里面有……”自觉失言,立即住口,又不敢伸手去抢。伙伴一听这话,以为里面有了不起的值钱物什,自然撕开包袱搜查了起来。

老道焦急又无可奈何,冷不防脖子一凉,后领被杨昭揪住,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他颈中。老道双腿发抖,惊骇大叫:“菡玉救我!”

被称作菡玉的年轻道士回头见他挟持了老道,剑尖指向他道:“卑鄙小人,欺辱老翁算什么本事!”

杨昭不耐烦地转了转匕首,老道腿软站不住了,扒住他的手臂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叫唤。

“我说了,住手。”他语声不高,却让老道遍体生寒,所有人都止住动作,一瞬间四周变得极其安静,只有沙沙的细雨声。

菡玉只迟疑片刻,将手中长剑当啷掷在地下:“此事因我而起,有什么都冲我来,莫伤阿翁。”

雨势比方才大了,天地间烟茫茫似织满了细密的网,缠绵不绝。

那人自烟水缭绕处向他走来。

冰雪似的一张脸,乌润发丝被雨打湿粘在额角鬓边,衬得面色如莹玉生辉,那玉上还凝着点点水珠,一双眼更像水洗过一般澄澈,隐约似有光亮,穿透混沌蒙昧的时光,仿佛来自黄泉岸边、奈何桥畔的惊鸿一瞥。

但是一定没见过,倘若见过,他不可能不记得。

一丝奇异的香气飘入鼻间,若有若无,被雨势遮盖,走到近前才觉浓烈。那不是脂粉香,是开在黄泉彼岸的往生莲。

身边有人吃吃地笑。醒觉过来时,他已经丢开老道,向他伸出了手,似要触碰那前世的容颜。菡玉面上露出嫌恶的神色,他眸色一沉,手向下扼住了他的咽喉,以此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

肌肤凉而滑腻,几乎盈握不住。指尖扼住的是喉间血脉要害,却感觉不到脉搏跳动。菡玉目色凌厉地瞪着他,即使被制也不甘示弱,却因为喉间一个吞咽的动作暴露了紧张。

柔腻的皮肤下,一颗圆润的硬物划过他的掌心。

那是他的喉结。离得近了,才看出他身架高挑瘦削,虽然比自己矮一些,却也是男子的身量。素白道袍被雨淋湿贴在身上,平胸宽肩一览无余,绝非女子蒲柳体态。

真的是男人,不是女扮男装的道姑。

不知为什么,这认知让他愈感恼怒,手下扼得更紧。

老道被杨昭推在一边,不敢上前劝解,只是跪地连连求饶:“郎君手下留情,我这小师叔天生体质阴弱,得罪之处老朽替他赔罪,切莫伤他性命!”他比菡玉年长许多,却叫他师叔。

这时一旁抢了老道包袱的同伴突然叫了一声:“咦!杨大哥,你看。”递过来一封拆开的书信。

老道和菡玉顿时都看向那封信。杨昭瞥了他们一眼,松手放开菡玉,接过信来察看。

信封是平常人家用的简陋黄纸,里面的内容却不简单,抬头竟是“太子殿下台鉴”。信中称赞自己的师弟菡玉才高志远、品洁身正,有未卜先知之能,请太子殿下念在旧日情谊代为照拂,落款是“长源”。

同伴凑在他耳边道:“杨大哥,这两个道士来头好像不小呢,还跟太子有关联。”

杨昭把信折起放回信封,也不还给道士,拿在手中问:“长源是谁?”

他眼睛看着菡玉,后者没有回应,倒是老道抢先说:“长源是我师伯李泌尊字。李师伯幼居京兆,七岁即被陛下召见誉为神童,宰相张九龄都和他是忘年好友呢。李师伯与太子为布衣之交,太子常谓之先生,情谊非同一般。郎君手里拿着的就是李师伯写给太子殿下的举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