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另一个世界的阴影(第2/4页)

“都别说了,菜上齐了。大家先吃饭吧。”大伯母瞪了老三一眼,又对着冯嘉楠笑了笑。

冯嘉楠入座后头一次站了起来,环视桌边那一张张缄默的面孔。她拼尽全力抽出桌布,在碗碟落地和众人的惊呼声中,说:“你们慢用!”

周瓒坐冯嘉楠的车回的家。上车前他问妈妈:“要不我来开?”

冯嘉楠还教训了他,说:“你有驾照?开什么开!我活着一天,你都别想在我眼皮底下违章驾驶!”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流,周瓒始终注视着前方。他想,以他妈妈的强势,不会希望儿子看着她泪流满面。

周启秀独自回家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在楼梯口遇上了下来喝水的周瓒,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临到嘴边却发现每一个字都如此艰难,只能看着儿子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周瓒其实并不口渴,他听到了父亲车子熄火的声音,忍不住走出来看看。他让仍在厨房拖地的老保姆早点回房休息,自己捧了个水杯靠在楼梯扶手上。他父母的房间门紧闭着,寂静无声。周瓒倒宁愿像往常他们大打出手时那样,不时传出重物落地或玻璃碎裂的声响,又或者是某些让他吃不消逃往祁善家的“特殊动静”。这一次他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反而没了底。

周瓒走出院子外想要呼口新鲜空气,可怎么月光也教人闷得慌?他本打算掉头回屋,却无意中看到了他误以为是沉香的那块烂木头。就在昨天,他们头碰头地蹲在角落,祁善傻乎乎却又专注的样子莫名地让他想笑,直到篱笆外那两双鞋出现……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成年人的龌龊事?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明天早上他会成为孤儿吗?保不齐报纸上多了“家庭血案”的头条。

祁善若听到这样的“胡说八道”,恐怕又要板起脸说教了。

祁善家没有亮灯,她房间的窗户也紧闭着。以周瓒对祁善的了解,她八成去了善妈的单位。晚饭时祁善早早离席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不会每次都让她目睹他家里的混乱。

周瓒喜欢待在祁善家,虽然她家的摆设有点乱糟糟的。善妈总是忙忙碌碌,定叔不怎么靠谱,说好让他暂时照顾两个孩子,他也会经常忘记给他们做饭。为此周瓒七岁就给祁善做过有带壳的炒蛋和酱油拌饭,他觉得味道很不错,祁善也不挑剔。小时候他有种荒谬的期待,他和祁善相互认错了父母该有多好。反正祁善和他妈妈谈得来。冯嘉楠虽不好相处,但祁善像水,在不同的容器里都能存放。她也远比周瓒更能体谅冯嘉楠的心思。

祁家的备用钥匙就放在右边第二个花盆底下,周瓒却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捡起墙边玉兰花的枯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勾画。

他发现自己写的第二个名字是“韦子谦”——这个鲜少谋面,却天生与他有着某种瓜葛的人。一如这个名字,明明顶着不同的姓氏,却遵照周家族谱的排行。

周瓒本来应该叫周子赞,他们这一辈排“子”字。因为冯嘉楠是独女,她父亲在世时是把外孙当孙子看的。是故周启秀也默认了儿子依照岳父的意思用单名,还将“赞”改作“瓒”,随了冯家孙辈的惯例。周家人对此一直颇为不满,埋怨他太过软弱。至今周家族谱上,周瓒的名字仍沿用“周子赞”。

周瓒证实自己有个异母兄弟,是在祖父去世那年,他随父亲回老家奔丧。出殡那天,他在送葬的队伍里注意到一个陌生的男孩,比他略大一两岁,走在几个堂姐身后。大伯母解释说这是她娘家兄弟的孩子,父母在外打工,所以养在她身边。那时,大堂哥周子翼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周瓒在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就是横在他父母中间多年的一个阴影,他妈妈心中永远拔不掉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