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979年晚秋至1980年初(第2/20页)

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在大门口碰上了正在集合的大人们。大家在松了一口气之后,马上追问他们到哪儿去了。优希按照三人事先商量好的说法,故意装作精神恍惚的样子说:“糊里糊涂地四处溜达,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山上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颈鹿和刺猬说:“我们去找她,找来找去找到了山上。后来就迷路了……对不起。”说完一本正经地鞠了一个躬。

问到三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回答是:偶然碰到一起的。再问是在什么地方度过暴风雨之夜的,就随便说了一个离那个洞穴很远的地方。

三个人平安回来以后,医院方面放了心,把为他们检查身体的问题放在首位,至于他们是在哪儿,是怎么度过那一夜的,也就不再追究了。但是,院方分别通知了他们的家长,并让他们接受连续一个星期的心理辅导。因为他们以前都出过问题,医生对家长和本人说,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就要强行让他们出院了。最近一段时间,不但不允许临时出院,就连家长前来医院探望都被禁止了。对此雄作向医院提出抗议,但医生说,为了让孩子能够遵守医院的规则,必须这么做。

暴风雨之夜以后,优希觉得自己生活在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感受里,对此她感到非常兴奋。知道她的秘密,并能理解她的痛苦的人,现在有两个……同时,她也知道了他们心酸的往事和令人悲伤的秘密,并且能够理解他们。不需要什么互相安慰的语言,也不会互相指责,更

不会投以怜悯、轻蔑甚至愤怒的目光。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不相信的言语和动作,而是把对方经历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努力去接受。他们在这样想:“对方经历的痛苦,如果放在我身上会怎么样?”

令人心酸、令人悲伤、令人无法忍受的经历,把胸膛塞得满满的,甚至连肉体都感到痛苦。但是,从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优希看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脸。

以前,优希总是这样想:“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跟周围的人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遭到这样的不幸?为什么我总是诅咒周围的一切?”

现在,优希明白了,感到活着没有意思的,不只她一个,还有两个……明白了这一点优希觉得轻松多了。不要紧的,可以活下去的,说不定还能跟他们一起谈话,一起笑呢。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优希觉得,两个人已经足够了。这两个人的存在成了优希的精神支柱,优希封闭着的心灵逐渐打开了。以前,她看到院子里种的花儿开了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旦觉得那花儿真美,就会想:“跟花儿比起来,你是多么的肮脏多么的丑陋啊!”但是现在,爱美的感觉在她的心灵里复苏了。当她看到水泥地的缝隙里长出来的野花开放了的时候,时常被那顽强的生命力所感动。高高的紫红色的大蓟花,小小的白色的鸡肠子花,都能使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大声叫出来:“这花儿开得真好……”

优希开始觉得医院的规章制度并不十分严格,剩余时间很多,除了学习以外,她还想干点儿什么,于是接受医生的建议,参加了陶器制作小组。

运动会的前一天,围着运动场的二百米跑道,搭起了一圈遮阳的帐篷。护士、养护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把教室里的椅子搬出来摆在帐篷里。优希、长颈鹿和刺猬都参加了搬椅子的劳动。

椅子摆好以后,又在帐篷上贴上写着病房号码的纸条,还在各个帐篷之间拉起了万国旗。所谓万国旗,其实是各病房的孩子们画的画儿。高山,大海,鲜花,蝴蝶,和蔼的医生,可怕的医生,笑脸护士,鬼脸护士,跟孩子们一起玩儿的护士,送饭的奶奶,扫地的爷爷,跟父母手拉手的孩子,伤好以后离开轮椅飞向蓝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