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突然中断的会面(第2/3页)

我颤抖着手,在“契机”二字后面写道:

2009年元旦前后,生殖欲望被丈夫冰冷的身体浇灭,性本能对意识的作用逐渐降低,心理进入一个——

“一个怎样的状态呢?”我停下笔,疑惑地看着她,“性本能是一切心理活动的原动力,它的作用降低后,你为什么反倒更加敏锐了呢?”

“一个人的真实内心,会通过无意识的神色和行为传达出来,能够敏锐感知这些的,自然也是无意识的部分。”她继续耐心解释说,“我猜,大概是性本能控制力的下降,让我的无意识进入了一个奇特的状态——以至于我能感知到它……”

“感知无意识?”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被逐一颠覆,让我一时有些迷惑,也有些不自在,“如果无意识能够被感知,还能叫无意识么?”

“心理是自然产物,心理学则是社会产物。”她看了一眼窗外,停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何必纠结于心理学中的概念呢?意识和无意识,原本就只是能否被感知的区别,二者之间,本身并没有十分清晰的界限。”

这句话说服了我,也使我认识到,就连叶秋薇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三年前那次变化的原因。毕竟,有关无意识的问题,绝非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

这个话题,已经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我把“契机”二字后的内容补充完整:

2009年元旦前后,生殖欲望被丈夫冰冷的身体浇灭,性本能对意识的作用逐渐降低,心理进入一个能够感知(或部分感知)无意识的奇特状态。感知、洞察力突然敏锐。

我对着这句话看了许久,又抬头看了看她,思索片刻后说:“那次变化,也许我需要时间来理解。先不说这个了,能不能说说那次改变之后的事?”她看了我一眼:“那次改变,不仅改变了我的未来,也改变了我的过去。”

“改变过去?”我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就在当晚,我对很多已经发生过的事,有了全新的认识。”

“就像你和你丈夫的遭遇。”

“没错。”她用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左手上臂,“护士离开后,我看着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丈夫,大脑失控般地飞速思考。一闭上眼,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件事中的每一个人、每个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从记忆深处自发地喷涌出来,将我和丈夫此前的种种遭遇,拼凑出另外一幅模样。”

“你是说,你发现了那些事情当中的可疑之处?你发现了什么?”我想弄清楚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开始杀人?那二十多个人,难道都有所牵连?你……”

“张老师。”她轻轻摆了摆手,“这些问题,下次见面再说吧。”

“下次?”我抬起头,望见窗外的翠绿槐枝,听到时而掠过的鸟鸣,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现实。

此前的几十分钟里,叶秋薇的讲述,让我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她的世界,让我仿佛亲历了她几年前的生活。

我放下笔,舔舔嘴唇,揉了揉眼,如梦初醒。

她站起身,从餐桌中央的果篮里拿起一个苹果,缓缓走到窗边,头也不回地说:“汤医生应该快要叫你了。”

“你怎么知道?会面有时间限制?”我抬头四处观察了一下,但没在房内发现任何可以计时的东西。

“没有计时设备,我只是在揣测。”她回答说,“我很了解他,所以,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在心中模拟他的心理变化。一开始,他很放松,因为你毕竟跟我见过一次了,而且是个资深的犯罪心理学者。但过了一会儿,他百无聊赖,开始联想他面对我时的种种经历与感受,情绪也逐渐紧张起来。为了消除紧张,他开始尝试和保安人员进行言语上的交流,但与我有关的语言交流,以及交流中不断出现的自我暗示,反倒进一步加重了他的担忧与焦虑。他开始想象你我在房内见面的情景,你是否吃了什么亏,受到我的摆布了呢?他纠结了很久,想起你是吴院长的朋友,心中很是不安。如果你在他的陪伴下,在我的病房里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向吴院长和社会交待呢?前两年,有位探访者在他的陪伴下,遭到一位病患的袭击,受了重伤,院里因此给了他一个很重的处分。从那时起,习惯逃避责任,就成了他的死穴。一想到你出事,他很可能会受到严厉处分甚至丢掉工作,他就再也等不下去了。这一系列的心理过程,十几秒之前刚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