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第2/3页)

周桂荣过去听大吊说过,装台很苦,但没有想到会这样苦。他们村里人常说,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做豆腐。但在周桂荣看来,这些苦处,比装台都差远了。装台首先是没明没黑地连轴转,另外,活儿也很重,那些铁皮箱子里装的灯光、皮线、铜器、服装,没有一件是少过一百斤的,有的甚至还在二百斤往上。何况爬高上低的也很危险。她被分配着跟三皮一起收拾服装道具,活儿还算轻省一些。大吊就不同了,几乎最重的箱子,都是他在带头扛。有一次,她看着大吊,扛着两台电脑灯上灯光楼,就差点从梯子上跌下来。她原来一直想着,顺子是老板,老板是不会干活的,没想到,顺子并不比别人干得少,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上灯光楼,跟大吊一样,背一个提一个的,上到半空,两腿直打闪,她在下面看着,心都能揪到喉管里。

关键是人还不好伺候,那些舞美师、灯光师、导演啥的,动不动就凶人,骂人,顺子基本就像人家的下饭菜一样,搓成圆的,就是圆的,切成方的,就是方的,用农村话说,干得下作得很。

不过也有快乐的时候,那就是装台装到后半夜了,那些人都休息去了,只剩下他们这些下苦的了,话就多了起来。当然,一边是憋的时间长了,想释放一下,另外,也是通过说笑话,提振精神,免得干着干着,就睡着了。

周桂荣第一次来,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玩笑,因为大吊离开村子毕竟好多年了,她一般不跟男人开玩笑,有些人你一给好脸,他就得寸进尺,把手就端直伸上来了。但在这里,大伙儿开玩笑,她也不能恼,好在大吊在跟前。其实开着开着,自己也就放开了。她心里知道,别人都叫她男人“大吊”是咋回事。早先在村里,就有人这样叫,把她还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她还问过大吊,是不是像人家说的那样,大吊说,就是的,村里小伙子们在一起比过,他的比别人的都大,并且大一半都不止。这瞎瞎名声,不知咋就传到这里了,她一来,就有人喊大吊大吊的,她还骂过大吊,说不嫌不要脸,把啥事都往出抖。大吊说,夏天在一起睡着,热得一根纱都挂不住,你还能独独把那货,用腿夹起来,不让人看,不让人说。

周桂荣跟大伙一混熟,大伙儿就老拿大吊的那货说事。周桂荣开始还羞得遮遮掩掩的,后来也就索性放开了,加之最近心情又好,他们爱听啥,她也就故意朝那儿放几句狠话。

比如猴子说:“嫂子好福气呀,把人世间最好的东西都哇了。”

“不服气了,我让给你也哇一口。”

整得猴子还毫无脾气。

连墩子这货,也要上来骚扰一番:“哎嫂子嫂子,我们量大吊哥的那根藤条,是五根半火柴长,听说你一量,就成七根半火柴长了,那是咋回事吗?”

周桂荣不紧不慢地说:“就跟你的头一样,冬天戴的帽子,夏天就不一定能戴进去,热胀冷缩嘛。”

大吊听着光笑,有时也会说不清是欣赏还是埋怨地嘟咕周桂荣一句:“看你个二蛋货!”

顺子光笑便宜,但不说,因为周桂荣比自己小了十几岁,又是自己的房客,玩笑开不出口。

有一天,装台到后半夜的时候,大家又围绕着周桂荣,开起了酸玩笑,周桂荣是以更加热辣、火爆、荤腥的回答,把全场人立即都笑翻在地了。就在大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都想看看大吊的反应,结果大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墩子就说“装死呢”,上去一摸,咋发现大吊手脚冰凉,满头虚汗,就喊了一声“大吊哥”。大伙儿围拢来一看,大吊就跟死了一样,已经人事不知了。周桂荣吓得当下就软瘫在地上了。好在顺子伺候过好几个临死的病人,有经验,就急忙上去掐住大吊的人中,大声喊起大吊来。很快,大吊就醒过来了,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顺子就说要送到医院去看看,可大吊咋都不去,说没丰,刚只是迷瞪了一会儿。周桂荣也坚持要送大吊去医院,大吊就站起来走动了走动,说好好的,去医院干啥。顺子就不让大吊再干重活了,只让他在下面指挥上灯具、挂画幕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