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2/3页)

顺子不是不想要,四五十万块钱的家当,对他来讲,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老师端直决定给自己了,他大概也不会推辞,老师毕竟是没有后人的人了,自己跟钱财也没仇怨,为啥不要呢?可老师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又不是靠双手挣不来钱的人,咋能就这样精白落人家一套房子呢,那可真就是老师说的,成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了。

他回答得很干脆,说他不要。

老师说:“感谢你这么些年,招呼我和你师娘,照说嘛,这房给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急忙说:“招呼老师、师娘,也是一个学生应尽的本分,如果最后把老师的房产落了,那我成啥人了?落一地的闲话,不值乎。”

他越是这样说,朱老师还越是想给他,可他到底还是谢绝了。并且,他亲自到学校,找到校长,把朱老师的意思说了,学校也立即找了律师,到医院办理了相关手续。朱老师在手续上还要求加了一句话:刁顺子有权过问这笔钱的详细开支。

在办完手续后的当天晚上,朱老师就去世了。

顺子一直后悔,不该让医生又在朱老师的脖子上开一刀。当时,朱老师痰出不来,医生说要把喉管切开,朱老师直摆手,表示不同意,可他听说,打开了喉管,兴许还有救,就硬让打开了,谁知打开不久,朱老师就咽气了。他就一直痛悔着自己,临走了临走了,还让老师挨一刀,这真是一个错误十分巨大的决定,好长时间过去了,他还都纠结着这件事。

老师这份捐赠,在学校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注意,甚至连区教育局都来了人,告别仪式一应具事,自然就不用顺子操心了。

他只跟着老师的遗体,这个倒是没人操心。从前天晚上最后穿老衣,到连夜送进太平间,再到从太平间取出来,送火葬场,入冰柜,都是他一手经办的。

遗体告别仪式时,他特地来了个老早,早早把老师的遗体找到,一直号在手上,直到八点准时推到告别厅里。这是因为,他哥火化时,还出了个差错,殡仪馆的人,竟然让他把别人的遗体推了出来,等安放稳当,把盖脸的红布揭开时,才发现不是刁大军。他连忙把人又推了回去。他说错了,殡仪馆人还说,怎么会错呢?他说就是错了,管理员就让他挨个找。这天早晨,一共有二十几具遗体,都已化好妆了,在排队等着火化。每个人都盖着一样的大红被子,脸也都是用一块红布遮着。本来刁大军的个子大,是容易辨认的,可那场大病,让他哥最后只剩下四五十公斤了,因此,他先后掀开几个盖帘,都不是的。有一个个子特别大的,掀开一看还是个女的,嘴画得血红血红的,吓得他当下就胃出一身冷汗来。他不停地拍着胸口说:“哥,你在哪里,可别吓我噢,我胆小。”所以在朱老师火化这天,他就来得特别早,他知道,老师今天的葬礼,可能比较隆重,由他经管遗体,绝对不能出岔子。

可当他把朱老师的遗体,准时十分庄重地推进告别厅时,他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大厅里,一共只站了十几个人,有学校领导,还是个副的,学生也只来了四五个人。在朱老师去世的时候,他还给好几个同学发了信息,他以为,今天会来不少人呢,没想到大厅里会是这么一副凄凉景象。他看着老师瘦得只剩下二指宽的脸颊,还有那满头白发,就哭得有些难以自持。

告别仪式完了,人都走了,他又把老师推到火化炉前,把老师送进炉子,张着嘴,看着人家浇了一汪油,澎的一下,就把老师燃烧成一个大火球了。那天火化他大军哥,他还听见里面烧得哗哗剥剥直响,他身上的肉,也随着直朝下垮。

过了许久,老师成一堆灰了,他又铲出来,装进骨灰盒里,有几根骨头棒翘着,他还动手码了码,然后拿到郊外师娘的墓地,把老师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