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3/3页)
大吊一看,是一个穿了米色风衣,戴了黑色礼帽,蹬了三接头皮鞋的人,正在一溜罐罐中,细挑细拣着。大吊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猴子就轻声说:“顺子。”这是顺子?大吊还有些不相信,就把头伸到柜台里,朝回看,还果然是顺子,还穿上了白衬衣了,脖子上还勒了红领带了。大吊扑味笑了:把他假的,还武装上了。
大吊端直走到他身后,伸出两只冰乎乎的手,把他两只眼睛一蒙,顺子就知道是谁来了,他头一筛,说:“脏爪子!”就把大吊两只手筛掉了。然后,他继续挑他的罐罐,细细地品着,看着,甚至还眯起一只眼睛,跟打枪一样地“单眼吊线”起来。那个专注,那种不跟他们玩儿了的神情,让他们突然觉得,这家伙跟过去那个家伙,是咋都联系不起来了,他们之间,是有了很大的距离了。
人家是在玩儿城里人的“范儿”了。
猴子干声没气地问了一句:“咋,准备玩虫子呀?”
间隔了许久,顺子只哼了一下,“嗯。”
“这有啥好玩的,你要真喜欢,还用花钱在这儿买,我们回去给你逮一些来就是了。”猴子又说。
“那你回去逮嘛。”顺子有些不屑地说。
“咋,你还不信,以为给你逮不来?”
“你逮嘛。”顺子还是那句话,还端详着他的罐罐。
“你真要哇?要了我马上回去逮。”
“你家可能提前过夏天了,要不然咋会有鸣虫呢。”顺子有些得意地也斜了猴子一眼。猴子才想起,这些虫子,还真是春夏之交才慢慢有的。他就问:“那这些虫子是咋回事?”
“人都能克隆了,冬天还弄不出几个夏天的虫子来。真是太可笑了。没了,城里人咋要瞧不起你们这些乡棒了。”
顺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大吊和猴子的喉结都一鼓一鼓的。
猴子就说:“这都是啥人玩的吗,你还有心思玩这?”
“真是笑话,你说啥人玩的,能玩这的,在西京城里连教授、大干部都多了去了,你以为都是城中村的闲人,是吧?”顺子还在来回倒腾着,翻看那些瓷瓶陶罐。
大吊说:“你真有心思玩这个呀?”
顺子问:“咋没心思了?我过去就玩过,这些年,是没时间了。”
“你现在就有时间了?”猴子问。
“咋没时间?我退了,现在有的是时间。”
“你再甭拽了,又不是干部,还退了。”大吊急了,话就有些冲起来。
“你懂个屁,咱城里,哪怕是从村办厂退了,都叫退了,你懂不,乡棒?”
“好好好,你退了你退了。真不装台了?”大吊又问。
“不装了。”
“到底是为啥吗?”大吊还追问。
“不为啥,就是不装了。”
“大伙儿都来了,你能不装了?”大吊甚至有些威胁的口吻。
“我又没叫你们来。”
“哎,你咋说这话呢,年前你发话,说让大伙儿年后不来了吗?”
顺子的嗓门也提高了:“我年前发过话,说叫你们年后来了吗?”
仔细想,顺子还真没发过这样的话,每年这阵儿,都是自己就心急火燎地来了。
“真不装了?”
“废话。要装你们自己装去,以后少来找我。”
“你到底咋了吗?”
“没咋,反正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我要再装台,我就是王八蛋。”
顺子说得很坚决,连一点缝隙都没留。大吊与猴子相互看了看,觉得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又陪了一会儿,顺子也是带理不理的,他们就无趣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