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2/6页)

“你看这阵儿说职称合适不?再说,今年职称也都评过了,这阵儿说这还有啥用处吗?”瞿团也有些不耐烦了。

“是的,我知道这阵儿说职称没用,可我等到啥时候说呀?我这儿正干着,你都看不见,要是明年评职称那阵儿,碰上我没事,你瞿团眼里就只盯着那些嫩的,小的,还能把那香悖悖,记得挂到我这老黄牛的脖项上?”

“我记着哩,凡是干了的我都记着哩。快忙你的去,马上要开始了。”瞿团勉强把要职称的打发走了,就跟顺子说,“你把你的人都叫到一块儿说一下,就最后几个小时了,跟靳导配合好。”

顺子说:“靳导确实疯了,但你放心,瞿团,我的人,啥时也不会给你掉链子,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冲你才下这苦哩。不过,瞿团,大家都操心劳务费的事,明天就腊月二十八了,都得回去过年不是。”

瞿团突然生硬地说:“我就不爱你这个毛病,哪里紧火,就专爱在哪里提钱。”说着,就到一边忙去了。

顺子也觉得开演铃都响第二遍了,指挥也进了乐池,提钱的事,确实有点不合适,可啥时又是合适的呢。不管心里咋想,他还是按瞿团的要求,分头给弟兄们都打了招呼,让大家今晚沟子都得长眼睛着,可大伙儿还都是那句话:钱落到实处没?他就气得骂:“妈的个屄,这阵儿说钱,你是钻钱眼儿了。”顺子故意把声音骂得很大,也是想让别人听,他肚子里有气哩。

快开演快开演了,靳导又发了脾气,嫌池子不该进了观众,说好的内部彩排,却进来这么多人,她就发难,问瞿团咋回事。瞿团说,都是内部家属。靳导说,连门口卖羊血泡的都进来了,那也是家属?谁的家属?

所有导演都不喜欢彩排进太多的人,尤其是不成熟的彩排,进来的人里,要是搀和几张“乌鸦嘴”,搞不好,把一台没正式上演的戏就提前黑白颠倒了。唱戏这行,口碑很重要,尤其是老戏迷的口碑,比报纸、电视上铺天盖地地吹几个版面、弄几个专题都管用,他们的“嚼舌”,搞不好就成了“毒药”,戏不死,也别想活旺。过去有好多戏,就是在仓促彩排时,让这些“瞎瞎药”,弄成了“死翘翘”的。而那个卖羊血泡的,就是最厉害的戏迷,并且还是最不给人情面的老“戏骨”,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看完戏,第二天一早,那消息,定从羊血泡摸馆里,准时向四周发射放飞。

不过顺子从来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也是从小翻院墙、钻狗洞进来看戏的人,啥戏没经见过,他自信,自己的眼睛比“羊血泡”毒,不过自己不“烂嘴”而已,他要是跟“羊血泡”一样“烂嘴”,恐怕也早成剧团人眼里的“戏骨”了。依他的眼光看,这个戏基本成了,不过因为靳导最近老拿他过不去,他懒得说这句好话而已。

任靳导再发脾气,瞿团就是微笑,他一再解释说,人都进来了,这会儿撵谁走呀,加之又到了年关,撵谁都不好,就让靳导开始彩排算了。气得靳导又批评了瞿团一通“清政府”、“慈禧”、“李鸿章”之类的话后,才让开戏。

第三道铃终于响了,舞台上安静了下来。

在定音鼓的密集节奏中,一种声音轰轰隆隆地由远而近。

彩排开始了。

只听靳导轻轻对着步话机指挥:“准备开幕,听琐呐长音第四拍时启幕,启,干冰继续,背逆光弱启,面光弱启,大幕徐徐地,光徐徐地,徐徐地……”

终于,音乐大作,大幕全开。

其实只要一开戏,顺子他们就轻松了,景已移交到团上了,他们就是在旁边伺候着,谨防哪部分出漏洞,补补台而已。不过今晚,顺子轻松不下来,他还得注意自己团队制景、绘景的演出效果呢。靳导一再强调,如果大幕一拉开,观众没有冲《序幕》的桃花网子景热烈鼓掌,那就说明,这个景是绘得失败的。虽然顺子懂得,景好不好,与灯光有绝大关系,可靳导既然这样说了,他的心,也就提到喉咙管里了。在第三道铃响起的时候,他的心脏,比定音鼓还提前些,就随随随随地擂了起来。今晚是彩排,彩排来的观众,本来就不爱鼓掌,一是进来的合法性受到质疑,坐着胆怯,二是知道剧团这阵儿还不需要掌声。可今晚的观众,真他妈太给力了,大幕一拉开,哗哗啦啦,掌声就先上来了。主演没出场,一群花女还在“干冰”制造的云雾中没有显身呢,那掌声,不就是给舞台美术、给他刁顺子鼓的吗?这他娘的还用怀疑?有人甚至端直对顺子说:“听,给你呱卿呢。”顺子浑身的血,就热辣起来了,甚至热辣得有些飘飘然。难怪那些主演们,要拼命用唱、念、做、打赚取掌声了,也难怪赚了掌声,眼里就没人了,顺子这阵儿眼里也没人了,甚至连寇铁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瞿团和靳导了。他觉得,必须在这个时候,要到他俩面前去晃悠一下,展示一下,表现一下,从哪个角度考虑,这个晃悠都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