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2/3页)

街上已经充满了年节气氛,尽管天上还在飘着雪花,可似乎并没有阻挡住行人的脚步,有的打着伞,有的干脆就在享受着飞雪的亲吻。人们都大包包、小蛋蛋地提着、挎着、扛着各种东西,穿梭在大街小巷中。顺子的三轮车,在有些地方几乎骑不过去,他把那个朽铃档拉得闷不础础地响,只招来怨忍的眼睛,却不能劈出一条路缝来。几个娃娃,故意把一个“地老鼠”,放在他的空车厢里点燃,味味溜溜飞转起来,本来是恶作剧,反倒吓得跟前人都东倒西歪地唯恐避之不及,他才杀出重围来。

回到舞台上,鸦雀无声的,只听到靳导在话筒里讲话,顺子没敢往前走,先跟寇铁照了个面,本来想说,猴子可怜把一个指头都截了,可寇铁好像没有要听的意思,只是低声说:“导演正在发飘呢,你扯起你那死猪耳朵听好了。”他就在侧台的一个角落站住了,只听靳导在话筒里喊:“……几乎所有部门,都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个剧本的意思。不是我要批评剧务部门,工作做得太粗心,太潦草啦,要是早能认真对待,能出现这种流血事故吗?我一再讲,绘景、制景,都要带着感情,不要应付差事,可你们看看这景,有些地方连比例都不对,是怎么监制的,光想挣钱是吧,如果想挣钱,就不要搞艺术,搞艺术就不要老想着挣钱,那是两码事,艺术家不是商人,商人成不了艺术家。刁顺子在吗?”怎么靳导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了,吓得他双腿一发软,差点没跪在后台了。这时,舞台上所有的眼睛,都盯到了他的身上,寇铁急忙说:“还不快到前台去。”他就拖拉着双腿,朝舞台上走去了。他刚一出现在舞台口,就有人把追光打给他了,那是专门给崔护和桃花用的德国进口追光灯,这次装台,还是他小合翼翼背到面光槽上去的。乐池也有那凑热闹的,还学电视谈话节目里的即兴奏乐,给他来了一段“鬼子进村”的伴奏,顿时,台上台下都哄堂大笑起来。他被追光照射得啥都看不清地伸手搭了个遮篷,规规矩矩地说:“靳导,我在。”还没等他说完“在”字,池子里的扩音器,又“啦儿”地啸叫了一声,吓得他浑身一弹,又给一池子人爆了个笑料。“顺子,不是我批评你,你在这个行当里,也混了一二十年了,说你不懂艺术吧,我看你比谁都懂,还动不动给我建议,哪个地方不美,哪个地方节奏有些拖。说你懂吧,你又只盯着几个小钱,啥时见了,都是怕把你那几个下苦钱克扣了,或者没按时发了,这样的心态还能搞艺术?”顺子就急忙点头说:“是是,靳导批评得很对,我的毛病,就是有时爱说钱的事,以后一定改正。”大家就又哄堂大笑起来。顺子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这种难堪的聚焦,就急忙退下去了,在他退下的时候,追光一直跟进了侧幕条,音乐也是一直把他送到看不见的地方,不过音乐已改成“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了。

整个剧场,被导演弄得跟原子弹快要爆炸般的凝固气氛,让顺子这一精彩的上场、下场,迅速就化解得蜂飞蝶舞起来。顺子心里就跟让人拿刀戳了一样难受。说来说去,还是景没绘好的事,出这大的力,受这大的罪,不为钱,那人是疯了,是有病呢?你们搞艺术哩,当艺术家哩,分房子、评职称、当代表,当委员哩,那我们图啥?再说了,要不是你们逼得这样紧,这景也许还能搞得更细发些,可你们逼得人连个放屁的空闲都不给,二十几天了,连一个回圈觉都没睡过,到头来,还挨这样的勉,受这样的训,他心里就凉得迅速结成冰疙瘩了,他甚至想,难道还非得死在装台这一条路上不可吗?不让挣这钱,不挣就是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