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4页)

《人》剧的“三结合”终于开始了。

这样的事,顺子他们经历得多了,可到底是要过年了,再排这样的大戏,就有些矛盾百出的。先是丁灯光师跟靳导干上了,靳导昨晚在对光时,对开场的灯光不满意,嫌面光少了,桃花景不绚烂,结果丁大师到底没改,只是给侧面加了两个流动光而已。其实大家都知道,丁大师一直对团里分配制度有意见,他在外面搞一个戏,价码是十五万,但在本团搞一个戏,也就拿那点干工资,一耗就是几个月,干着半点劲气都没有。尤其是这次搞《人面桃花》,据说耽误了他在外面的一个好活儿,是一个大型企业的新年晚会,少说能挣二三十万,可能中间跟瞿团协商过时间,没协商到一块儿,工作起来就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吓得顺子只让大伙儿把烂嘴夹紧。虽然寇铁他们剧务部门,也按丁大师的习惯,晚上又是给他准备炒黄豆,又是买啤酒的,可到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事情绊打得连翟团都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没脾气。可靳导不吃这一套,她就是要质量,灯光不到位,她咋都不排戏,弄得瞿团又不停地去给丁大师说好话,顺子在旁边听见,好像给他许愿说,上边再有突出贡献专家指标下来了,一定给他,并且保证说话算数。随后,丁大师才吊着驴脸,让猴子他们把面光和顶光都做了相应调整,直到靳导喊“好!”才完事。谁知灯光这一块儿弄好了,乐队指挥也到位了,弦都定好了,后台却喊:“主演没来,排锤子呢。”正坐在靳导旁边的瞿团就问是咋回事,台上一群伴舞的演员,都趴在地上做桃花含苞待放状了,又坐起来,朝四面盯着看,看领导咋办呢。演员队长上来说:“崔护感冒了,在门口诊所打吊瓶呢。”靳导就说:“这一早打的啥吊瓶呢?”队长说:“人家要打,我还能把人家拦住?”“他不知道今早三结合吗?”靳导又问。那队长说:“咋能不知道,不知道还能这一早去打针?”大家就笑了。然后把所有的眼睛,就集中到了瞿团身上,看他咋办。瞿团突然把脸顶得很平地说:“让他立马来。”队长说:“人家挂着吊瓶咋来。”瞿团倒是很干脆:“让他挂着吊瓶来。”大家就突然觉得有好戏看了。那些散落在后台角角落落偏闲传的,还有乐池里的,都突然来了精神,三三两两地悄声摸到舞台下,看这出戏咋往下唱哩。

连顺子都有些兴奋,大家对角儿的摆谱,是早都不满意得劲大了,可谁也拿人家没办法。顺子在文艺团体混了这些年,算是把啥都搞明白了,不是领导不想管,实在是没法管,好多事,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糊弄过去就行。“角儿”之所以是“角儿”,是因为人家有不可替代性。旧社会有“玩班子不玩独旦”这一说,就是无论谁领戏班,如果这个班子里没有“双生双旦”,那是不敢玩的。所谓“双生双旦”,就是一个戏班子里,得有两个唱生角,两个唱旦角的,离了谁,还都能玩转,这个配不齐,谁玩谁栽。现在虽然也兴搞A、B制,有时甚至连c角都安上了,但真正依靠的,还得是A角,大凡开始要把戏搞红火,打出去,那是一定得挑最好的先上。人一旦混到离了肉馅就包不成饺子的地步,那谱不摆,好像也都不由自己。职称高,房子分得大,社会荣誉多,有时再多拿点奖金,走穴也是头牌的红包,自然也道人羡慕嫉妒恨。加之这些角儿,又都没念过多少书,不懂得低调,不知道收敛,有时苦点累点,或没照顾好,气上心来,眼里就彻底没人了:“你都吃谁的、喝谁的呢?”惹的人自然就多。因此,角儿们在团上大小闹点事,那就是大事,大家都等着,看领导能不能拉一疙瘩硬屎出来。但顺子把自己画到瞿团的线上了,自然也就替翟团捏着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