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眼看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关了,秦腔团正在加班加点地赶着排新戏,春节要上演呢。团上把制景的活儿,几乎全套交给了顺子。顺子开始只图揽活儿,剧务主任寇铁说啥他都答应,把事情应承下来了,才发现这活儿有多粘牙。一个大平台,上边最少要站四十个人,导演要求站人后,还能前后运动。六道画幕,三天画一道,都得十又天,可导演要求腊月二十必须装台,算来算去,有效时间只有十五天。另外还要粘五道网子景,做两棵直径一米五的桃树,桃树的上半部分,要扭结起来,连成一体,桃枝要铺满全台,并且要变换出三个季节:枯枝时期、含苞待放时期和盛开时期。导演说,盛开的时候,灯光一亮,观众必须鼓掌,如果没有鼓掌,说明这桃花制作就不成功。墩子悄悄对顺子说:“哥你放心,到时我到观众席里,偷偷领掌去,那些瓜屄观众,不拍才怪呢。”顺子轻轻踩了墩子一下,生怕让剧团的人听见。

顺子把自己的几十号人马,也做了详细分工,大吊和猴子,负责平台制作这一块,刚好大吊手下就有几个木工,也有焊工,而平台要运动需要安电机,猴子在这方面比谁都精。三皮和素芬负责网子景这一块。他自己负责画幕这一块,墩子给他打下手。

最麻烦的要数画幕这一块了,六个画幕,顺子找了三台缝纫机,没明没黑地缝了三天三夜。人家都不喜欢接这活儿,看起来简单,就是把一捆又一捆白布,缝成九米高,十六米宽的浑幕布,可一是团场大,不好转置,二是难度高,不易平整。而画幕又特别要求布面要平服,大小有点抽扯、皱褶,一上灯光,就会把缺点放得很大很大,因此,返工率极高。凡缝过幕布的人,都特别讨厌接这活儿。顺子是因为第二个老婆跟这些缝纫师傅熟,才好说歹说的,硬呛着人家把活儿接了。但在轧幕布的过程中,顺子也没少看这些师傅的脸。现在年关将近,人家的活儿都多的是,轧幕布实在是出力不讨好的事,人家就干着骂着,让顺子的耳朵不停地发着烧。顺子几乎连眼皮都没敢眨,一直在三台缝纫机跟前转来转去,把轧过的地方,检查一遍又一遍,生怕出了岔子,一旦需要返工,叫爷叫奶都来不及了。墩子跑伙食,打哆嗦,搞采买,晚上说是帮顺子监工,却早早就在工棚角落的一堆烂布景上,睡死过去了,顺子拿脚踢都踢不醒。三个缝纫师傅,也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婆娘了,说话一个比一个冲,一个比一个骚,干到最后一晚上,实在干不动了,都说要回去睡一觉,哪怕不回去,就地在幕布上躺一会儿都行。可这间大工棚,天亮就要腾出来用于画布景,干不完,就得再掏钱租另外的地方干,那麻烦可就太大了。顺子为了让几个婆娘保持清醒状态,就想着法儿的,把平常从演员们那里听来的骚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把几个婆娘忽悠得,竟然生扑上去,端直扒了他的裤子,从窗户扔出去了。顺子拿一块幕布把下身一围,跑到院子里,才发现裤子是扔在桂花树梢上了。狗日的墩子,光在一旁笑便宜,他就只好光着屁股爬到树上,把裤子扯下来,穿裤子时,他才发现,痔疮又开始犯了。但这一趟活儿还才刚开始,他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还得悠着点。等天亮把几个婆娘送走后,乘上班时间没到,画布景的师傅没来,他也学墩子,钻到一堆破布里,美美拾了一觉。

顺子是被寇铁拿脚踢醒的,一看时间,睡了差不多有两小时,他很满足地从破布絮里钻出来,惹得几个画布景的,扑味扑味笑了,他不知笑啥,一个画布景的说,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他朝镜子跟前一看,原来是破布景的颜料,染了他一脸的湖蓝,刚好在嘴角的地方,奸水又氰氯了半边紫红,跟个青面撩牙鬼似的,连自己也忍不住扑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