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4页)

第一折戏,自然是《祭灵》了,男丧唱《大报仇》中的《刘备祭灵》,女丧唱《河湾洗衣》,也叫《女祭灵》,这是整个关中道丧韦唱戏的风俗,顺子几岁时就听过这些戏,台上还没开口,琴师把那“苦音慢板”的过门一拉,他就在舞台侧面蹲下,闭起眼睛哼哼开了:

满营中三军齐挂孝,

放旗招展雪花飘。

白人白马白旗号,

银弓玉箭白翎毛。

文臣头戴三尺孝,

武将身穿白战袍……

主家连住唱了三天大戏,为了满足青年人的口味,最后一场是歌舞晚会。穴头还是耕升,他不知从哪里弄了几十红男绿女来,多数穿得露而又露,背上一纱不挂,奶遮半匝,肚脐全亮,一跳舞,里面的粉红裤头还忽隐忽现的。看倒是都看得津津有味,也不见有一个退场的,结果看完,还是有老者提出批评,说这样的戏,他们把一切都叫戏,多少有点跟祭灵不搭杠,怕扰害得亡灵西去不安生。旁边又有老者发话了,说:操你的闲心,主任他爹一辈辈就好这一口,前年还跟村里年轻人一起去偷偷看过艳舞呢,这最后一场戏,才算是请对路了,八成他老大人,已心满意足地驾鹤西去了。把站在一旁的顺子都惹笑了。

顺子、素芬还有三皮、墩子,他们几个一直留着看台,其余人,在台装好以后就都离开了。顺子又给他们联系好了其他的活儿。卞情就有那么凑巧,主家请的念经班子,据说是东南西北四面四家寺庙的和尚,里面竟然就有顺子他们刚刚装过台的那家寺院。连那个收拾过顺子的老住持都“御驾亲征”了,也可见事情的重要性。这事是墩子先发现的,墩子现在一看见和尚,就本能地想拔腿逃跑,何况这里面,还有那帮准备跟他算账而没算成的和尚,墩子一见,差点没尿湿了裤子,吓得连跟顺子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拔腿跑掉了。好在,念经超度的和尚,是围着棺材转,而唱戏,离灵堂还有两三百米远,井水不犯河水,顺子他们也尽量不到灵堂那边去,也就避免了与那帮人见面的麻烦。

五天五夜终于熬完了,顺子他们把台也拆了,可穴头耕升说,因为第一天跑了一个名演,换了一个唱《下河东》的,人家说跟合同上说的人不符,到底还是扣了一万块钱。耕升跟总管吵了半天,最后甚至还找到了那个村委会主任,他说他是孝子,管不了那么多,既然请人家主事,就得听主事的。耕升看这家伙势太大,一个村官,比他见的那些大得不得了的官还牛,也就不好再理论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他人的钱,耕升不好扣,最后就跟顺子商量,硬把跟他谈好的价,扣了五千,说是他赔了,让顺子帮他分担一点。还说以后有机会再补。顺子知道,这种补,永远都是一句空话,他装了这么多年台,这种话听了无数遍,还没见过谁真补的。顺子也不急也不躁的,就那样跟他慢慢磨着,大概磨了有一个多小时,前后就是“都是下苦的,不好亏人家”那句话。最后耕升把大腿一拍:“不说了,再给你两千,我这回就权当是陪皇上他妈拾麦穗——图散心了。”到底还是扣了三千。当顺子把钱发到每个人手上时,都是骂骂咧咧的。

顺子把村长家的台还没拆完,就接到刁大军的电话,说他从澳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