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寇铁完全按瞿团说的,给了他七万。顺子见寇铁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脸昏暗相,又反过来安慰了寇铁几句。拿了钱,他就去找大吊和猴子,商量着怎么分。大吊和猴子也毕竟跟他好多年了,遇上这事,除了狠劲骂一通那帮骗子,也都帮着给大伙儿下话,捂窟窿,顺子说他一分不要,并一再说对不住大家。但大吊和猴子分到最后,还是给他留了两千,给做饭的素芬发了一千二,他就觉得,自己费心把这个摊摊箍了这些年,还是值得的。

装台这活儿,是东方不亮西方亮,这边刚歇下,那边事就找上门了。

先是俄罗斯一个歌舞团来演《天鹅湖》,接待演出的那个剧院经理,打电话来,让顺子他们装台、拆台、装车、卸车包圆儿,总共给六千块。顺子缠了半天,人家又给加了五百。外国人来演出,装台都很简单,几乎没有多少布景道具,就是调整一些灯位,再简单挂几片软景就行了。这是最轻省的装台活儿,轻省得他们竟然脱了墩子的裤子,逼他“精沟子”跳“天鹅湖”。

后来听说这也是个山寨版的,人家正经班底的摊场可大了。

装完《天鹅湖》的台,河南豫剧又来了。西京城有不少河南人,顺子他们这些老西京都知道,过去西京城铁路以北的,基本都是河南人,也叫道北人。民国时遭年谨,一批一批的河南人逃难上来,先是搭个席棚,然后慢慢就发展成了一望无边的破烂街区。据说常香玉,就是在西京城把戏唱红的。顺子年轻的时候,西京城里人说话,还讲究关中腔与河南腔来回倒,只有在一段话里,能来回倒着说的,才能断定他是标准的西京人,不然可能就是冒牌货。这些年,河南人不知招谁惹谁了,让人贬糟的,西京人即使是河南籍也都不说河南话了。但喜欢听豫剧的人还是多,顺子就喜欢那个劲道,那个嚷火,那个悠闪。顺子平常随身总是带着一个小匣子,没丰了,听听新闻,也听听戏。听新闻,是为了了解西京城的信息,有时就能顺藤摸瓜地联系下活儿。听戏,完全是好这一口了。也许是常年装台的原因,他不仅喜欢秦腔,喜欢豫剧,而且还喜欢京剧、黄梅戏,反正只要是在舞台上说的唱的,他都有一种亲切感。当然,喜欢,也是一种套近乎,他这个装台人,不能不爱人家所爱,亲人家所亲,喜欢人家所喜欢的东西。

豫剧团的团长一来,顺子就上去给人家扎了个大拇指,说:“好,你们的戏好,人还没来,西京城就传疯了。都说好戏来了,要票的,把我的电话都打爆了。”团长就悄悄问这是谁,剧场经理说,这是西京名人刁顺子,西京城的台,基本都是他装的,文艺圈没有不知道的。顺子就急忙谦虚了两句:“下苦的,就是个下苦的。”

豫剧团一共演了五场戏,顺子带着他的人,整整忙了七天七夜。头两天是装灯,装台框,装第一个大戏的景,特别累。一般“破台戏”剧团都很重视,尤其是到西京城来演出,都知道这是一座文化古城,老戏骨多,台不好破。加之,这儿懂豫剧的,不比懂秦腔的少,因此,豫剧团对这场演出的舞台装置,要求就特别严,甚至连半空吊的一片“云海”,都返了几次工。大吊就怨气冲天地说:“一片烂尿云,挂左挂右,挂高挂低的还不是一片云,看它还能挂成一片金板来。”顺子就让大家都耐烦些,人家破台戏不容易。破台戏唱红后,后边的戏就好唱了。但每晚翻一次台,第二天白天还得对光,走台,收拾装置,几天几夜下来,人就又都疲乏得两个眼珠子都转不灵活了。

这次出来装台,素芬还是前后跟着,好了也一直卧在顺子的三轮车上。他们几乎连住几天几夜都没回过家了。实在乏得不行,素芬就在池子里的椅子上,窝蜷一下。顺子倒是哪儿都能躺,只要地上垫一张纸壳子,就能呼噜几十分钟。这天晚上,都半夜四点多了,顺子正背一台电脑灯上灯光楼,突然来了信息,顺子一看,是菊花的。只有九个字:“给我卡里打三千块钱。”顺子开头没理。过了一会儿,还是回信息问了一句:“要三千块钱干啥?”信息回来说:“活命。”顺子闷了半天,想菊花一月生活费其实也不少了,每年村上给每人年终的分红是一万五,打前年,他就让村上会计,把钱端直打到了菊花的卡上,自己连手都没过一下。除此以外,他每月还固定给菊花一千五,就这,还不算平常零要的,反正一年总得给她花两三万吧。一次就要三千块,到底弄啥,也不明说,从她最近的神气看,明显是想故意贬糟他的钱哩,他心里就觉得特别的挠搅。可菊花最近跟他把气赌成这样,总算开口问他要东西了,他又不能不给。他就又问了一句:“到底干啥?真需要了,爸也不是不给,我总得知道钱的去处吧。”过一会儿,菊花把信息回过来了:“骚货都能花,我不能花?”气得顺子回了一句:“啥东西!”“我就这东西,咋了?”有人喊叫顺子,让把电脑灯背到二道天桥上,顺子就再没跟菊花在手机上打嘴仗了。他也不想再打了,打也打不过,何况他毕竟是父亲,打这样的嘴仗,有啥益处。反正日子就这样了,咋都得将就着往下过。他有时也特别的愧疚,觉得一年四季,光忙着装台了,心疼菊花的时候也少些。要就要吧,三几千块钱,还拿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