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天晚会办得咋样,顺子没在现场,但从外面听,好像很热闹,那三千只假塑料手,被呱嗒得一片乱响。顺子后来还到源上,向里看了一下,那群假手,就跟在接受着一架机器的统一指挥一样,节奏十分匀称,摆动十分亢奋地五彩缤纷了一夜。

那天晚上,源上的风,突然比平常增大了许多,围场子的彩色喷绘,几次被撕开了缺口,要不是保安多,补救快,场子的漂亮围裙,早都让风撕烂完了。顺子屁股坐不得,就趴在一个土源上,向下隙望,他咋都想不通,听说这三千人里面,不少都是西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咋就这么乖的,不仅黑更半夜的,被一齐弄到了荒源上,心甘情愿地接受黄风扑扫,而且还都那样起劲地摇手呐喊助威,你说这人,都有啥神秘的呢?

晚会是在一阵更强劲的黄风中,顷刻散场的,顺子眼看着那阵黄风,从源的西头卷过来,他就觉得这风可能要惹出麻烦,果不其然,风先是彻底撕碎了场子的所有围裙,然后,咯咯叭叭一阵乱响,一路电就被刮断了。其实节目也是最后一个了,在唱《难忘今宵》,后来就只剩下音乐,而没有人声了。观众几乎是一哄而散的。顺子就朝舞台跟前跑,这是一种本能,好像那个舞台是他的,救场如救火,这阵儿,他顺子需要在现场。

观众撤退得很快,好在整个环境是开放的,人从哪个方向都能逃离,也就没有出现大的混乱踩踏事件。事后,素芬倒是在现场捡到了一箩筐高跟鞋。乱都乱在那一千多辆汽车的撤退了,远远地,顺子看见那条“地龙”,足足盘桓了一个多小时,喇叭也把了一个多小时,都不让,也就都急忙走不脱身了。

总导演、总剧务、总灯光师那一摊人马,晚会一完,就跟明星们一起撤了。顺子在总导演撤走的那一刻,还是斗胆上前献了一下媚,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一个装台人,对使用舞台者的应有礼仪,他竖起大拇指说:“晚会成了!高,总导实在是高!”总导演似乎已经忘记他是装台的“刁小三”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总剧务低声咕咕着什么,行色匆匆地离开了。他们身后只传来了屁声,顺子听见,还是走在最后边的总灯光师制造的,是那种毫无顾忌的长号音。

乘下的,除了几个分守各自摊子的剧务,就是顺子的团队了。这么大的舞台,整整得拆一夜。好在风小了许多,拆台倒是很顺利。在拆台过程中,顺子才听墩子讲了晚会的一些事。原来墩子到底还是在第一次起风,把喷绘撕出一个大口子时,跟着一帮源上的小伙子混了进去,保安拦都没拦住。但据他说,晚会基本是骗人的。说好要来的那些大腕,只来了两三个,其他都是过气了的老明星,嗓子都干巴巴的唱不上去,有的干脆放的录音。连赵本山、刘欢都是假的,是模仿秀,长得都很像,模仿得也不差,可毕竟不是真人哪。墩子说,要不是这票全是赠送的,今晚搞不好,连场子都有人能砸了。说是老板也很生气,中途就让秘书上台问总导演,这是咋回事,结束时,甩了一句恶话就走了:“骗子,狗日的一帮大骗子!”

顺子一听这话就毛了,赶忙找到寇铁,问咋回事。寇铁这阵儿也有些没底了,只是脸色阴沉地不回话。顺子就说:“寇主任,你还在这儿干啥,还不快些回去结账,小合那帮人跑了。”“咋可能呢?有人跟着呢。”寇铁说。顺子急了:“咋不可能,连总老板都觉得受骗了,我们还能占上啥便宜吗。”寇铁说:“这几十卡车铁架子,都是我负责租的,晚上这么乱,让人偷去了,我还不赔到沟底了。”顺子说:“你就快去吧,我三十几号人,还看不住你的铁架子,当紧要钱去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