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今晚的灯光装得好像大师是满意的。大师是穿了一身运动装进来的,据说刚从健身房出来。大师的头发已经脱落得仅剩后脑勺一圈了,先前是毛茸茸地披着,有些像贝多芬。不过现在越来越稀疏了,自己说是熬夜熬成秃鹜了,就扎一条辫子,老鼠尾巴一样拖在后边。他的助理紧跟着,一手拎着一个黄牛皮包,一手拿着一个茶杯,茶杯像一发炮弹,大得足能装一暖壶水。寇主任也跟来了,手里提着一塑料袋炒黄豆。顺子知道,这是丁大师的工作习惯,一边对光,一边下意识地去摸炒黄豆,一粒一粒地细嚼慢咽着,有人说是学林彪的,不管学谁的,反正大师要是半夜手伸进塑料袋,没了黄豆,就是再紧火的事,都立马说困了,任谁也劝不回头地休息去了。因此,剧务们总是为他准备了最充足的黄豆,哪怕加完班还剩一多半呢。

丁大师一坐下,助理就给他铺开了剧本和灯光布位图。瞿团给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寇主任就发话说:“舞台上其它都不要动了,开始对光了。那个谁还在动片子景,先放下,放下,对光开始。”

顺子见丁大师情绪还不错,就慢慢凑到跟前,汇报了几句:“丁老师,我们都是按您的灯位图装的,您看还有啥不合适的地方,我们都伺候在这里,随时给您调整。”

丁大师只顾翻剧本,没有理睬顺子。顺子就那样一直戳着。过了一会儿,大师问了一句:“那个叫什么来着,就瘦瘦的那个那个……”

“您说的是猴子,在台上伺候着呢。猴子,猴子,丁老师叫你。”

顺子话没落地,猴子就从后台走到前台了。灯光射得有些看不见台下,猴子用手遮着往下看了看。

顺子说:“还不快下来,丁老师叫你呢。”

猴子正要往台下蹦,丁大师发话了:“不下来了,咱们开始对光。你先把一顶那十五个灯头,统统都向下压十五公分。然后调二顶、三顶。把四十三号吊杆上的那八只背逆光,往四十五杆上调,上场口二道幕条侧面,再加六只回光。下场口三道幕条前侧,加两只柔光,不,四只。”说完,大师打开炮筒茶杯,倒出一杯茶来,吸了一口,然后慢吞吞地嚼起了黄豆。

顺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都是按他的灯光布位图装的灯,说变就变了一河滩,这一夜又不得安生了。无论心里怎么想,顺子嘴上还是一连声地说:“立马变,丁老师您放心,我们立马变。”他又专门走到翟团跟前,表了表决心,“您放心,瞿团,立马按丁老师吩咐的变。”不过他把话也说得话里带话的,“我们都是按丁老师要求装的。变就变吧,就是多出些力嘛,咱就是下苦的嘛,有力也出不舍。您放心瞿团,给您干活儿哩嘛,我顺子啥时还讲过条件,只要您瞿团心里有着咱下苦的就行。”瞿团长说:“快去吧。”顺子没有忘了,还专门绕到剧务寇铁面前,又表了几句忠心:“寇主任,您都看到的事,我们都是按丁老师灯光图装的,人家丁老师又有创作灵感了,怪不得我们……”“哎去去去,快忙你的去。”寇主任连瞅都没瞅他一眼,只用手把他往一边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样子,仍回话说:“寇主任还生我的气呢,大人不记小人过嘛,我回头就到家里给您赔不是去。”寇主任不屑理他地把脸转向一旁了。

顺子上到侧台时,大吊正在悄声骂人:“锤子灯光师,那嘴是嘴嘛还是沟子,胡乱一张,就让我们返半夜工。”

顺子急忙阻止地:“你悄着。咱就是下苦的,多出点力,挣不死你。快挪灯去。”说着,自己先提着两个回光灯,上了天桥。

大吊故意把一个灯箱子一脚踢得滑出老远,没想到,灯箱子最终撞倒了一个流动灯,灯架倒地,澎的一声,一个灯泡立马爆裂。台下立即传来了寇主任的喊声:“咋了?后台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