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顺子轻轻推开门,见满院子都是从楼上扔下来砸碎了的花盆、碗碟和瓶瓶罐罐,连菊花最喜欢的光屁股大卫石膏像,都摔成了八瓣,那段没有遮住的下体,端直飞在了一蓬也被砸损了口面的仙人掌花盆里。

顺子一进院子,就听见蔡素芬在哭。他一眼看见院子中间摔碎了一个瓷碗,两个荷包蛋,还有几截泡涨的麻花飞溅得到处都是。他先看了看楼上,好像已经没啥动静了,菊花的房门关着。说实话,这个世界上,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女儿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是越来越害怕,有时一听到楼上摔东西,他的头发就直往起竖,好在他在家的时候极少,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地跟舞台打了交道,家,反倒成了旅馆。女儿菊花,倒更像是开旅馆的老板娘。

他轻轻推开门,见蔡素芬正趴在床上抽搐,走近一看,半个枕头都是湿的。那条狗卧在墙角,仍独自舔着它的那只断腿,见顺子回来,才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前后跟着乱蹿起来。

“咋了?”顺子问。

素芬仍只是哭,不搭话。

顺子坐了下来,用手扳了扳素芬的身子,素芬就哭得越发伤心了。

“咋了吗?”

“你问你女儿咋了。”

顺子就不好再答话了,他也不知道菊花又干出了啥事,肯定是和那碗摔碎的荷包蛋有关,并且一定很过分,要不然,素芬也不会气成这样。在接素芬回来以前,他是专门跟素芬交代过的,说女儿大了,蹲在家里,找不下婆家,有些心烦,要她别计较。素芬是满口答应了的,说她过去在老家,婆婆和小姑子都很难缠,但她都能跟她们过到一起,保证能处好。谁知才一天一夜时间,就闹成这样,顺子心里就突然觉得连一点底都没有了。

“到底咋了吗?”顺子用枕巾帮素芬擦了擦眼泪。素芬哭得更厉害了,硬咽着说:“你女子……咋惩恶的,我早上……好心,打了两个荷包蛋,还专门出去给她……买了两根麻花,我……我……轻狂的,给她端上楼,她……她……端直给我来了个滚……滚出去,还骂我……得是得了……得了淫疯病了……”素芬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顺子急忙摩掌着素芬的后背说:“甭跟她计较,啥东西,太不像话了。甭跟她计较,啥东西……”顺子连住恶狠狠地说了几个啥东西。

素芬接着控诉道:“……我没跟……跟她计较,我把荷包蛋……放在她桌上,我刚下楼,她……她就从楼上……把碗砸下来了,碗离我头……不到一尺……一尺远,我……我差点都没……没命了哇……”

“啥东西!”顺子还是那句硬茬茬的话,“啥东西!”不过语调比先前高了许多。

“……就这……我都忍了,我没说一句话。可她……还骂,把我骂得猪狗不如,骂我是妹子……淫货……还……让我滚……”

“啥东西!”顺子说这句啥东西的时候,已经气得站起来脱了外衣,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蔡素芬看顺子有了这么明确的立场和态度,心里的气,也就消了许多,有点撒娇地说:“也怪我贱,咋要跟你刁顺子……你看吧,要是过不成,我……我就走了算了。”说着猛摒了一把鼻涕,就要起身的样子。

刁顺子的血,好像突然给点着了一样,一把抓住蔡素芬的手说:“你给我安生待着,我是她老子,不信还反了天了。啥东西。”说着,就准备朝楼上冲。

蔡素芬不冷不热地说:“人早出去了。”

“啊,啥东西!等她回来再说,啥东西!”顺子的后一句啥东西,明显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楼上要是有人,一定能听得真真的。

素芬嘟咕说:“我看你也就是个门背后的霸王。”

顺子本来还想再逞一下强,让蔡素芬看看,谁知手机响了,是大吊打来的,催他快去,说舞台上有好多韦等着他呢,还说猴子又不好好干活了,就吊在半空里说怪话。顺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地对着手机吼起来:“我要是死了,你们好像就不挣钱吃饭了。”不知大吊在里面又说了句啥,顺子更上气地喊起来:“我一会儿不在,天就要塌了是吧?我马上来。都啥尿东西!”顺子放下电话,对素芬说,“我还得马上过去,那边摆一河摊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