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的故事(第3/23页)

不过,丁丁说她其实并不浪漫,她是个做大事的女人,对于爱情,婚姻,家庭,性生活,不会太投入的。她是个事业上具有攻击型的女人,他承认,他被她的性格所吸引。

那时,她刚开始带中国的有钱人到外国去度假。在箱根,一个钱多得不知怎么花的烧包,说是受不了旅馆里温泉浴池的硫磺味,要求换个地方。这种国外旅游,日程都是安排死的,而且,她也不可能撇下大家,为他一人单独服务。那时,丁丁给她打工,说,“你把他交给我吧!”她有些不放心,“行嘛,年青人!”她比丁丁大两岁,所以,他叫她老姐。他说:“你只有这条道好走。”杨菲尔玛无奈,由他带走这位刁钻的暴发户。她领着其他人转了一圈日本列岛回来,这位嫌硫磺味的旅游团成员很高兴地归队了。她问丁丁,你用什么法子让他服贴的?丁丁说,完成任务就行了,何必盘根问底。她又去问那个暴发户,那家伙倒也坦率,这个丁丁,把我带到东京,在新宿的红灯区吧,我们走散了。甭提那个倒霉了,挨了揍别说,还弄到警察局,丢大人了。后来,丁丁找到我,把我带到四国岛的今治港,住的是没有那硫磺味的温泉宾馆,整整在海上钓了三天鱼,别提那个开心了,这钱花得太值了。他的结论是:日本人真精,可日本鱼真傻。

她终于还是从丁丁嘴里掏出了实话,他说:“是我雇了两个日本小流氓,新宿街头,有的是这样人渣,花上五千日元,把这个暴发户好好修理一顿。然后,弄他到今治钓鱼去。”

“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一好?”

“他每从鱼具店门前走过的时候,脚步总要放慢。”

我对杨菲尔玛说,这就是丁丁想当作家,学会了观察人的结果。

“得了吧,老爷子,文学不怎么伟大,只有生活让人聪明。”她的话,我不爱听,但却是事实。

那次讲课之前,有个文学界朋友的聚会,随后饭局,主人殷勤,劝吃劝喝。结果,上了讲台,血液都跑到胃里去帮助消化了,脑袋里呈空白状态。我也不晓得怎么结束那堂课的,主持者不满意,脸嘟噜着,听课者也失望,掌声稀落。他是比较个别的一个听众,站在礼堂中间,给我拍巴掌。他认为我讲得好,而且绝不是为了安慰失落的我。他说他曾经递上来一个条子,要我回答,一个人当作家好,还是当评论家好?这绝对是个傻问题,我想我不会答复的。他告诉我,我回答了,就三个字,都不好。“有什么比讲实话还好的呢?”他这么高度评价。

我不相信我会说得那样直率,不过从那以后,凡有讲演,我一定空腹。

但他千真万确,由于我这“都不好”三个字,打消了当作家或者评论家的念头,放弃了还差一年就毕业的中文系,跑到日本去了。这期间还到过美国,后来还到过澳大利亚,因为他有一张与毛利首领人物合影的照片,他的毡帽与土著的服饰,很般配。等再见到他时,他已经一边打工,一边留学,从日本和美国拿到学位,学成回国了。他来看我,并谢谢我几年前的三个字,弄得我很尴尬。作为我那番话的报答,送了我一套日本男人穿的宽大和服。当时,我并未把它放在心上,便随意接受了,不如那一箱XO,造成的震撼力强。后来,高田有司,丁丁的日本朋友,到中国来,他招待,我作陪,在长富宫,为了好玩,特地穿起这件日本大袍赴宴,杨菲尔玛恭维我,说,老爷子挺像《红灯记》里的鸠山。从高田的话里,才知道丁丁的礼品,非同小可,第一,真货,第二,名牌,第三,价值不菲,至少得打两三个月的工,才能买到。日本,凡机器能生产的,都便宜,凡手工制作的,都绝对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