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拂晓前的最后几分钟,三条小艇从斯特罗姆堡号出发了。

他们身后的大船很快就看不见了。大船上没开导航灯,甲板上和舱房的灯也已关闭,连水线以下的灯亮都没有,以确保没有一丝亮光会使阔帕列里号警觉。

入夜后天气益发糟糕了。斯特罗姆堡号的船长说还没有遭到称作暴风雨的地步,可是雨下得瓢泼一般,狂风刮得一个钢质吊桶在甲板上咔咔乱响。巨浪迫使狄克斯坦只好紧紧抓住摩托艇里的板凳座位。

有一段时间,他们处于地狱的边缘,前后都一无所见。狄克斯坦连跟他同船的四个人的面孔都看不见。费因伯格打破了沉寂:“我依然要说我们应该把这次下网捉鱼的行动推迟到明天。”

口哨声掠过了墓地。

狄克斯坦和其余的人一样迷信:在他的防水衣和救生衣里面,他穿着他父亲的一件旧的条纹背心,胸兜里装着一只碎裂的怀表。那只怀表曾经为他挡住过一颗德国人的子弹。

狄克斯坦有条不紊地思考着,但他多少有些想入非非。他和苏莎的恋情还有她的背叛已经使他思绪混乱了,他的旧有的价值观和动力已被颠覆,而他从她那里获得的新观念又在他手中化作尘埃。他依旧在乎一些事情:他想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他想让以色列拥有铀,他还想除掉亚斯夫·哈桑,他唯一不在乎的是他自己。刹那间,他对子弹、痛苦和死亡都不畏惧了。苏莎已经背叛了他,他已经没有了带着往事长寿的热切欲望了。只要以色列有了自己的核弹,以斯帖就会平静地死去,摩蒂就会结束《金银岛》,而伊格尔就会寻找葡萄。

他握紧防水衣下面的冲锋枪的枪管。

他们爬过一道海浪,在接下来的一处浪底,猛然看见了阔帕列里号。

经过前前后后、接二连三的几次快速调头,列维·阿巴斯的摩托艇靠近了阔帕列里号的船头。他们头上的白光使他们看东西清清楚楚,而外轮廓呈弧线的阔帕列里号船体则遮住了甲板或舰桥上任何人的视线,无法看到他的小艇。在小艇紧靠舷梯时,阿巴斯取出一根绳索,捆在防水服里面的腰间。他迟疑片刻,便脱去防水服,打开枪支的包层,把枪挂到脖子上。他一只脚在艇里,另一只跨上艇舷的上缘,等待时机一跃而上。

他的双手和双脚触到舷梯。他解下腰间的绳索,拴牢在舷梯的一根横撑上。他沿着舷梯几乎爬到了顶端,就停了下来。他的人要尽可能一个接一个地跨越栏杆。

他回头向下看。夏瑞特和撒皮尔已经紧随着他爬上了舷梯。就在他看的时候,波鲁什向前一跳,笨拙地落下脚,手却没有抓住,阿巴斯的呼吸一时提到了嗓子眼,不过波鲁什只滑下了一根横撑,便用一条胳膊挽住舷梯的一侧,止住了下落。

阿巴斯等候着波鲁什紧接着到了撒皮尔的身后,随即翻过栏杆。他轻轻地手脚着地,紧挨船舷的上缘用低姿匍匐。其余的人迅速跟上:一个、两个、三个。白光就在他们头顶,他们暴露无疑。

阿巴斯向四下观察。夏瑞特个子最小,而且能像蛇一样的蜿蜒前进。阿巴斯触了一下他的肩头,指点着甲板的对面:“在左舷隐蔽起来。”

夏瑞特匍匐过两英尺的空旷甲板,将身体部分地隐藏在前舱口的高出的边缘旁。他一步步地向前移动。

阿巴斯来回观察着甲板。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发现,他们会懵懵懂懂地被子弹击中。快,赶快!在船尾上面竖着绞动船锚的轮盘,松松地缠着一大堆锚链。“撒皮尔。”阿巴斯指点着,撒皮尔当即向那里爬去。

“我喜欢那吊车。”波鲁什说。

阿巴斯看了一下头顶上的起重机摇臂,那家伙俯控着整个前甲板。操作室大约高出甲板十英尺。那是个危险的位置,可也是个良好的制高点。“上。”阿巴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