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4/7页)

科顿盯着这两个人,聆听着。他们是一对奇怪的组合:高个子的罗斯托夫系着的围巾如同绷带,脚下迈着大步,过短的裤腿旗子似的飘荡;而矮小的狄克斯坦,有一双大眼睛,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身穿一套退伍军人的制服,像是一具急匆匆的骷髅架子。科顿不是学者,可是他能嗅出任何语言中的废话,此时他明白,这两个人说的都是弦外之音:罗斯托夫是对某种官方教条的鹦鹉学舌,而狄克斯坦看似冷漠的无动于衷却在掩饰着一种不同的、更深沉的态度。当狄克斯坦嘲笑莫斯雷的时候,那笑声似是小孩子梦魇后的发笑。他们俩机智地争论着,其实毫不动情,如同两柄钝剑在对刺。

狄克斯坦终于像是意识到科顿被冷落了,就开始谈论起他们的东道主。“斯提芬·阿什福德有点古怪,不过确实是个出色的人。”他说,“他的大半生都在中东度过。据说发过一笔小财,又赔光了。他曾经干过一些荒唐事,比如骑着骆驼横跨阿拉伯沙漠。”

“骑骆驼也许是最不荒唐的方法。”科顿说。

罗斯托夫说:“阿什福德有个黎巴嫩妻子。”

科顿瞅着狄克斯坦:“她是……”

“她比他年轻。”狄克斯坦匆忙接茬说,“就在战前他刚刚把她带回英国,自己又当上了这儿的犹太文学教授。要是他用马沙拉白葡萄酒而不用雪莉酒款待你,那就表明你不那么受欢迎。”

“人们知道这种区别吗?”科顿问。

“这就是他家了。”

科顿原以为大概会看到一栋摩尔式的小楼,但阿什福德的住宅却是都铎式的仿制品,白墙配着绿色的木制品,前苑是一丛灌木。三名青年踏上通往房子的一条砖砌的通道。前门敞开着,他们走进了一座方形的小厅。屋里的什么地方有好几个人在哈哈大笑,聚会已经开始了。一道双扇门打开,那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走了出来。

科顿惊呆了。他呆立着,看着她迈过地毯来迎接他们。他听到狄克斯坦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阿尔·科顿。”突然间他触到了她的那只纤长的棕色的手,骨骼小巧,温暖而干燥,他恨不得一直不松开。

她转身引导着他们进入客厅。狄克斯坦碰了碰科顿的胳膊,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了他的朋友脑子里在想什么。

科顿回过神来,镇静地说了声:“哇哦。”

一张小桌上以军队的精准度摆着一排盛有雪莉酒的小杯子。她递给科顿一只酒杯,含笑说道:“顺便说一句,我是艾拉·阿什福德。”

她递过酒杯时,科顿仔细地看了看她。她完全是素面朝天,令人惊艳的脸上没有化妆,漆黑的头发直直的,她身着白色的衣裙,脚上也是白色的便鞋——其效果简直像是周身赤裸,科顿看着她,脑子里涌起动物的欲念,心中感到发窘。

他迫使自己转过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房间有一种未完成的优雅,使人感觉住在这里的人似乎有些入不敷出。华美的波斯地毯镶着皮灰色的亚麻边;有个人一直在修理收音机,零件摆满了一张腰形小桌;墙纸上原来挂着的照片被取下了,留有两三处亮白的长方形;一些雪莉酒杯与这场面不大相称。房间里大约有十几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漂亮的珠灰色西装的阿拉伯人站在壁炉跟前,端详着壁炉台上的一座木雕。艾拉·阿什福德把科顿叫了过来。“我想让你见见亚斯夫·哈桑,他是我们老家的一位朋友。”她说,“他在沃思塔学院。”

哈桑说:“我认识狄克斯坦。”他跟四周的人一一握手。

科顿觉得哈桑作为一个黑人还是相当英俊的,他的高傲举止就像是那种赚了些钱而应邀到白人家中做客的做派。

罗斯托夫问他:“你是黎巴嫩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