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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家明显地开始衰败,先是东乡的染坊被土匪抢窃,再是西沟挂面店的帐房被绑票,接着洛河上的商船竟停泊在回水湾不明不白起了火.一船的丝帛、大麻、土漆焚为灰烬。掌柜怨恨这里坟地散了脉气所致,一提起苟百都便黑血翻滚,提刀将八仙桌的每一个角都劈了。但逃得无踪无影的苟百都再没在北宽坪露面,只是高薪请了会“鬼八卦”的术士画符念咒,弄瞎了远在深山的苟百都的老娘一只眼睛。
  约摸三年,正是稻子扬花时节,掌柜在为其母举办了最后一服孝忌日的当晚,与四姨太吵了嘴,闷在床上抽烟土,村人急急跑来说是在村前的稻菽地堰头见着苟百都了。苟百都一身黑柞蚕丝的软绸,金镶门牙,背着一杆乌亮的铁枪。问:“苟百都,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到哪儿去了?”苟百都把枪拴拉得喀啷响。问话人立即脸黄了:“噢,老苟当逛山了?!”苟百都说:“你应该叫我苟队长,唐司令封我队长了!”唐司令就是唐井,威了名的北山白石寨大土匪,问话人赶忙说:“苟队长呀,怎不进村去,哪家拿不出酒也还有一碗鸡蛋煎水呀!”苟百都说:“我等个人。”问:“等谁呀?”苟百都躁了,骂:“你多嘴多舌要尝子弹吗?没你的事,避!”掌柜听了来人的述说,跳起来把刀提在手里了,又兀自放下,一头的汗水就出来了,掌柜明白了铺子遭抢,商船被焚的原因,也明白了当了土匪的苟百都在村口要等的是谁了,立时脸色黑灰,拉了四姨太就走。四姨太说:“我就不走,苟百都当年什么嘴脸,不信他要打我?!”掌柜翻后窗到后坡的涝池里,连身蹴在水里,露出的头上顶个葫芦瓢。直到苟百都在天黑下来骂句“让狗日的多活几天”走了,来人方把掌柜水淋淋背回来。
  又是一夜,人已经睡了,北宽坪一庄狗咬。村口嘹哨的回报着苟百都又来了,是四个人四杆枪。掌柜又要逃,大门外咚地就响了一枪,苟百都已经坐在门外场畔的石滚子碾盘上。不能再逃的掌柜心倒坦然起来,换了一身新衣作寿衣,提上灯笼出来说:“哪一杆子兄弟啊?哎哟,是百都贤弟!多年了,让哥哥好想死你了,你怎地走时不告哥哥一声就走了?今日是来看哥哥了!”
  苟百都说:“听说北宽坪来了几个毛贼,唐司令要我们来拿剿,毛贼没害扰掌柜吧?”
  掌柜说:“有苟队长护着这一带,毛毛贼还不吓得钻到地缝去!来来来,把兄弟们都让进屋来,今日正好进了几板烟土好过瘾!”
  苟百都领人进了屋,还是把鞋脱了仰在躺椅上,急去抽那烟土,一抬眼,却愣住了。四姨太从帘内出来正倚着门框,一腿斜立,一腿交叉过来脚尖着地,独自冷笑,噗地就吐出一片嚼碎的瓜籽皮儿。苟百都说:“四姨太还是没老样儿!我记得今日该是老太太的三年忌日,四姨太怎没穿了更显得俏样的孝服呀?”四姨太说:“百都好记性,知道老太太今日过三年!?”掌柜忙责斥女人没礼节,应给苟队长烧颗烟泡才是。四姨太仍是嚼着瓜籽,款款地走近烟灯旁,苟百都便伸手于灯影处拧女人的腿,女人一趔身子将点心盘子撞跌,油炸的面叶撒了一地。苟百都忙要去捡,四姨太说:“沾土了,让狗吃吧!”一迭声地唤起狗来。苟百都在女人面前失了体面,脸色就黑了,说:“这虎儿还听四姨太话么!”顺手抓过枪把狗打得脑门碎了。枪一响,满厅药烟,姚家上下人都失声慌叫,掌柜笑道:“打得好,咱们口福都来了!今晚吃狗肉喝烧酒,这狗皮你百都贤弟就拿去做了褥子吧!”
  苟百都却懒懒地说:“今日不拿,你让人熟了,改日送到白石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