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十五章 混混宵练(第3/6页)

启春忽然抬头惊呼:“妹妹!”绿萼尖声惊叫起来,银杏跃上相救,已然不及。

兔起鹘落之间,背心一凉,像在冬日里急饮了半盏冰碗。名剑入体,当真是一点也不痛,我的心仿佛还盼着能再深入一些。但是并没有,凉意迅速散去,一股暖流自身体最深处汩汩而出,带走了我所有的力气。银杏和绿萼连忙上前扶住我。绿萼满手是血——我的血。

一道青影驱散了宵练的剑气,华阳尖声惨呼,又戛然而止。刘钜紧紧扼住了华阳的咽喉,华阳半个脚掌已然离地,随即乱踢起来。她的双手紧紧扣住刘钜的右腕。刘钜已夺去宵练,左臂一震,宵练眼睁睁断为七八段,颓然落在刘钜的脚边。

启春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刘公子——不可对华阳长公主无礼!”

我的心似被刺破,鲜血浸湿了半个身子。然而我并不觉得难过和恐惧,甚而有些欢喜与欣慰。我的血还是热的,我欠她的,终于都还给她了。

半昏半醒间,我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放下长公主……殿下。”

一个男子撑着一柄龙纹油纸伞,独立在雪中。伞沿锋锐,将天地切割成上阔下窄的青白两片。一身白衣融在漫天风雪之中,那柄伞就像一枚潮湿的月亮。他的脸藏在伞下,只露出消瘦的下颌。我一度以为那是高思谚,走近才发觉,那是一张极其陌生的面孔,陌生到连五官都模糊不清。我甚是失望。转念一想,我毕竟是高思谚的仇敌,他怎会亲自来接我?茫茫孤寂,无边无涯。至少我已偿清了血债。

眼前一片苍茫,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在交缠如乱丝的众多哭声之中,那个最痛心最绝望的声音,是母亲的悲泣。即使踏上黄泉路,我也是孤魂野鬼。这才是我的报应,至死不休。突然来到的死亡像一个盼望了很久的隆重日子。我驻足观望,细细体味。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隐去。宵练灰冷的剑光、华阳杀气腾腾的目光和启春掌心的血光糅杂交错,在我脑中回旋了千百回。剑气透体的窒息和剑刃的清凉交替袭来,忽然背上一紧,我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才渐渐分明。因伤在背上,我只能靠着厚厚的锦被,侧身躺着。目光平视处,是一道侧卧的身影。糊窗明纸被月光浸得幽蓝,绿萼在窗下蹙眉浅眠。烛火才熄灭不久,焦曲的灯芯上逸出一丝青烟,似脑中的风暴化成了一缕呜咽。

我回手去探背上的伤,伤口受到皮肉的挤压,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绿萼顿时从榻上跳了起来,快手快脚地重新点起灯。屋子陡然一亮,我忍不住遮了遮眼睛。绿萼听见动静,移了灯过来查看。她张大熬得发红的眼睛,喜极而泣:“姑娘醒了?!”

口中干涩,全是药汁的苦味。我吩咐道:“倒杯水来。”绿萼连忙扶我坐了起来。我一面喝水,一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萼坐在床沿,一面把锦被往我肩上堆,一面道:“才交寅时。天还没亮呢。”

我又问:“寅时?是哪一日的寅时?我睡了多少时辰?”

绿萼道:“就是今日的寅时。自巳时到现在,姑娘睡了大约八九个时辰。”

我抚一抚胸,心还在有力地跳动。我睡了还不到一日,看来伤势并不重:“我们还在王府么?”

绿萼道:“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何好挪动?自然要先在王府养伤了。谢天谢地!那一剑虽深,幸而没有伤到心脏。女医已经用蚕丝缝合了伤口,又敷了药。大夫说,安心静养一个月就能痊愈。”

我失笑:“竟没有伤到心脏?华阳长公主的剑术有待长进。”

绿萼皱起眉头:“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能说笑?若不是那个刘钜死也不肯露面,若他肯陪在姑娘身边,姑娘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