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四十五章 功成身退(第4/5页)

绿萼一拍手:“是啊!画不画在姑娘,让不让她得意,却在奴婢。”

我淡淡一笑,“公心不偏党”,也是可以成全私心的。

忽听绿萼叹惋道:“陛下现在好静,定然坐得住,姑娘应该去定乾宫画一幅。姑娘从前不是给太后绘过像么?太后到现在还挂着呢。”

我捏一捏酸痛的腕,笑道:“我能画美人,男人我不会画。把画收了吧,得空送去裱糊。”

绿萼一面卷着画纸,一面叹道:“婉妃娘娘也真是的,明知道陛下想和姑娘说话,还整日在寝殿里霸者,不肯出来。”

我正在洗笔,闻言手一扬,甩了她一身墨点,笑斥道:“别胡说。”

绿萼无可奈何地扯起裙子:“奴婢说的是实话。”

青白色的长裙上,一溜灰黑点子,像远天里一行南归的雁。我微笑道:“圣上是人,又不是物件。谁能霸着?以后这种无聊的话,不准再说了。”

绿萼一拂裙裾,仍是不服气:“说来说去,姑娘就是怕婉妃娘娘不高兴。”

我推一推她:“越发爱使性子了。明日我要回家给母亲请安。快去收拾物事。”

十月初六,又是休沐之日,我照旧从金水门出内宫。只是这一次踏出金水门时,分明有了一些别的企盼。回首东望,绵延的高墙之内,是与后宫隔绝的桂宫,碧瓦深翠,如瀚海凝波。

桂宫在皇城的东北角,出入自有通道,不与后宫连通。后宫妃嫔女官,不能随意去桂宫。高曜五日一朝请。皇帝不愿他耽误学业与政事,又懒怠早起应对虚礼,于是高曜只在寝殿中问了安,便依旧回桂宫去,至今来定乾宫不过三次,每一次我都不在。因此自高曜入住桂宫,我还从未见过他。

上车后,我忽然想起一事,忙问绿萼道:“太子殿下进桂宫也有一段时日了,芸儿也进宫了么?”

绿萼道:“奴婢听说,李佳人虽然封了太子孺人,还依旧在旧府邸中住着。想来是怕自己的容貌与身世不容于太子的后宫吧。”

我叹道:“这孩子也是太倔。不入后宫,又如何容于后宫?”

绿萼不平道:“圣上半句话,芸儿就残废了。换了奴婢,奴婢也不愿意进宫来。”

我轻斥道:“越发爱胡言乱语了!”

绿萼伸了伸舌头:“姑娘若还想着芸儿,何不趁今日去太子的旧居瞧瞧她?”

我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必了。上一次随太子一起去瞧她,也没有亲见。她喜欢避世,那就随她去吧。横竖等到新君登基,她必得进宫。”

如此在家盘桓一日,母亲对明虚之事只字不提,朱云却趁母亲不在时绘声绘色地描述明虚抵赖、被人扯着衣领拖出侯府的情景,得意起来哈哈大笑。母亲听见了,便坐在佛堂里不出来。我想夸赞朱云,又怕母亲不悦。银杏和绿萼两人在家中足足憋了一天的笑,出了府,都叽叽咯咯的直不起腰来。如此回到宫中,已是晚膳时分。

一路行到金水门,天色已黑。忽见高墙下逸出一线灯光,一个矮胖敦实的青年内监飘然上前:“奴婢小东子拜见朱大人。”

小东子是自小服侍高曜的贴身内监,两年前奉命从西北送信给我,后与乳母李氏、芸儿一道,入御史台南狱遭受酷刑。他身子虽重,脚步却轻,谦卑沉默中自有一股沉稳与傲骨。也是,今后他便是李演一样的人物,如今在桂宫也是炙手可热。九死一生的人,是有资格骄傲一些的。

我笑道:“东公公安好。”

小东子道:“奴婢奉命在此守候多时,太子殿下有请大人去桂宫叙话。”

冬夜的风干冷无情,我的泪却是滚烫。并非只是他等待了这数个时辰,我为这一刻的相见,已足足等待了十年:“听闻殿下连日忙于政事,今日怎的得空?”

小东子道:“太子殿下知道今日大人休沐,这才命奴婢来请的。平日里大人在后宫,太子殿下也不便相请。”说罢一让,躬身道,“桂宫里已备下大人最爱的碧螺春,只待大人前去品尝。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