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四十一章 知之为之(第3/5页)

纱幕微微起伏,他坐在龙榻边,似乎摆了摆手,弯着腰撑住床沿久久不动。好一会儿,他才懒懒道:“灾异是丞相的事。此事你不必批复,交还给中书便是。别忘了命人誊抄一份,送给苏参知。”

我先是一怔,随即震惊,双手一抖,两封奏疏都掉在了地上。幸而脚下是绵软的地毯,奏章如枯叶落地,微尘不起。原来,他竟是这般不情愿。我极力抑制住不平的口吻:“微臣遵旨。”

皇帝又道:“以后除却反叛用兵这等大事,你只管自己先回了,得空再说给朕听。”

我应了,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再说话。忽见小简无声无息掀了帘幕出来,低低道:“朱大人,陛下已经午歇了,您也回去歇一会儿吧。”

从仪元殿出来,我险些一脚踩在门槛上。绿萼忙扶住我,打量我的面色:“姑娘刚才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午后的暖风吹得我背后发寒,我微微一颤,恍惚道:“他们要辞官了。”

绿萼更是不解:“谁要辞官?”

我叹道:“没有谁……”见绿萼面有忧色,遂笑道,“陛下午后叫了师广日来弹琴,咱们就好生在漱玉斋歇息半日。明天休沐,也该回家看望母亲和弟弟了。”

白日骄阳似火,半夜竟然落了几点雨。早晨启窗一瞧,阴云压顶,凉风紧贴在胸前,有些透不过气。噗的一声,绿萼一早穿好的茉莉小花环从妆台上滚落在地。我俯身拾起,茉莉花落了一地。

绿萼忙关了窗道:“今天倒不那么热,正好出宫去。”见我绾着发梢出神,又道,“要回家去,姑娘该高兴些才是。”

我抚胸道:“不知怎的,心有些慌。”

绿萼笑道:“姑娘是近乡情怯吧。”自从回京后与母亲不欢而散,半年中不过回府两次,母亲一直淡淡的。若说“近乡情怯”,倒也不算错。

我踢去地上的碎花,叹息道:“就说宫里还有要事,早去早回吧。”

车马到了侯府正门,远远只见八个家奴相对垂手恭立,鸦雀无声。绿萼笑道:“这也奇了,从来没见他们站得这样好的。”马车再近些,忽见朱云从石狮子后面跳了出来,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绿萼道:“怨不得站得这样好,原来公子盯着呢。”

朱云从未站在正门口亲自迎候过我。我一面扶着他的手下车,一面笑道:“今日这样有闲情,竟亲自在门口等我?”

朱云笑道:“我一是来迎接二姐,二是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二姐。”

我笑道:“何必这样忙,等我见了母亲再说不迟。”

朱云道:“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细想之下,等二姐进了这个门,便不由我说了算。见了母亲,就更来不及了。”

我笑道:“如此郑重?究竟何事?”

朱云将我引到石狮子后,命绿萼和小厮都退了下去:“是这样的。母亲近来常去白云庵,和一个叫作明虚的姑子很谈得来,于是带回家供养,常日深谈佛理。”

“母亲常日无事,这也不稀奇。只是这个明虚是什么来历,须得打听清楚。”

“母亲说,明虚是在白云庵挂单的姑子。”

“有度牒么?”

朱云微微冷笑:“她的度牒是咸平三年所授,但我去祠部郎中毛大人那里查过了,咸平三年的应给度牒的名额中,并没有叫作明虚的姑子的。”

绿萼和银杏默然恭立,侍卫森列车驾两旁,风掠过皮甲有沉闷的声响。我的声音亦被吹散了:“云弟,你很小心。”

朱云慨然道:“自从父亲去世,二姐又一再嘱咐,我如何能不小心看管这个家?”

我笑道:“如此看来,这本度牒是伪造的。可是当年为了逃避赋役,当野和尚、野姑子的也很多。况且当年朝廷为了筹集军费,也曾把空白度牒拿去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