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二十九章 得之失之(第2/5页)

我叹息道:“微臣惭愧,连救命恩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也实在不知道他是何人。”

皇帝宽慰道:“无妨,朕已经命汴城府尹刘缵、御史中丞施哲、司刑郑新和掖庭令李瑞联手暗查此事,想来不日便有结果。”

我感激道:“谢陛下。陛下会命人在汴城中找寻贵妃么?”

皇帝微笑道:“自然要找。朕倒不是盼着她回来为嫔为妃,朕只是想,她老了,该回来安养天年了。朕也老了,也想多见一见故人。”

当年周渊不告而别,皇帝暴跳如雷。张女御言行失准被杖毙,慎妃借此自尽。后宫缄口莫言,再不敢提起她。想不到数年之间,竟云淡风轻了。不,其实是眷恋更深。只因这眷恋深入骨髓,所有的生死离合才显得不值一哂。

见我茫然无语,他又道:“朕已过半生,而玉机正当盛年,恐不能明白朕的心思。”

我淡淡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105]”

皇帝眼睛一红:“好一个‘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只是朕何曾‘得之’?”

他不曾“得之”,我又何曾得到过谁?胸中悲怆而怜悯,是对他,也是对自己。我含泪道:“人生苦短,既曾相伴,已是不易。若得相知,更是罕有。‘用心于内,不求于外。’”

他别过头去,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痕。虽已释怀,竟还不免软弱。良久,他拉住我的手,微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朕,你愿意做朕的贵妃么?”

我叹息道:“微臣貌陋德薄,如何敢与周贵妃比肩?况且,微臣也不愿教姐姐伤心。陛下厚爱,恕微臣无福领受。”

他黯然叹道:“罢了。你在御书房,日子还长。朕记住你这句话,‘用心于内,不求于外’。”

我垂首,死命咬牙才忍住了泪意。他又道:“扰了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朕还要去永和宫看看华阳,不必送了。”

隔着帐子,只见他雪白的身影在门口站了片刻,一抹深重悠长的叹息扰散了一室安宁。他一出去,我便再也忍不住,握着脸痛哭失声。

芳馨进来唤了一声,我匆忙拭泪,哽咽道:“什么事?”

芳馨关切道:“姑娘……还好么?”

我扯起锦被蒙住口鼻,倒在枕上,瓮声瓮气道:“姑姑出去吧,我要睡了。”

仿佛听得芳馨的鼻息一动,好一会儿才听她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我哭了一会儿,渐觉无趣,于是掀开被子,望着灰沉沉的帐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字一字对自己说:“朱玉机,不准哭。”

如此休养了两日,也无人相扰。连二月初二本该向太后请安的日子,也只是躺在漱玉斋养病。芳馨和绿萼都不敢问我皇帝那一夜说了什么,我也不想向任何人提起。

二月初四一早,我正用早膳时,芳馨走了进来。她使个眼色,我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便退了下去。芳馨盛了一碗红豆粥,垂眸道:“奴婢奉姑娘的旨意,去章华宫问了颖妃娘娘。颖妃娘娘说,她只是奉旨将秋兰和银杏打入狱中,具体什么罪名,也不甚清楚。”

我奇道:“有这等事?”

芳馨道:“这件事情,恐怕姑娘要亲自问陛下了。还有一事,王、邓二位女御昨夜被赶回监舍居住,看来是陛下不要她们了。”

“王女御和邓女御?”我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哪两个?”

芳馨笑道:“向来姑娘的记性是最好的,怎么连王女御和邓女御都不记得了?姑娘进宫的头一天,在重华门撞到的二位便是。”

我恍然道:“原来是她二人!我记得姑姑说过,这其中一人是慧媛平氏举荐的。”

芳馨微微冷笑:“可不是?慧媛竟荐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放浪女子,也不知会不会被迁怒。”

我瞟了她一眼,道:“姑姑好像很不喜欢慧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