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二十五章 纣之不善(第3/6页)

颖妃又道:“这一次虽然侥幸,但我在他身边筹谋银钱,日子久了,我只怕我也会像皇后这样——我又没有孩子可以依靠。姐姐,我是有些怕了。”

我淡淡道:“我就要进御书房做书佐女官,你怕的,我也怕。你若实在怕极了,可以不参与政事。更甚者,也可以交出总理后宫的权柄。像玉枢一样做一个宠妃,或是像昱妃一样淡薄名利,这样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妹妹愿意么?”

颖妃反问道:“姐姐也可以不做这个女录,姐姐愿意么?”

我笑道:“妹妹若去掖庭狱走一遭,吃睡不好,整日劳作,还要担惊受怕,好容易出来了,会轻易辜负自己么?况且我和我的人已经去掖庭狱两回了。妹妹千辛万苦地做这个皇妃,又是为了什么?”

颖妃颤声道:“姐姐……”

我微笑道:“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明白。你我在圣躬侧,不可不念皇后之事。除却忠君体国,秉公持正,还要留意天子的喜好。妹妹聪颖过人,所以陛下才赐一个‘颖’字为妹妹的封号。只要稍稍用心,自然无往不利。若自己先怕起来,便什么指望都没有了。”颖妃定定地看着我,深深颔首。

于是我便和颖妃絮絮说些我在宫外的趣事,她拭去泪痕,怡然而笑。直到章华宫的宫女内监们寻到漱玉斋,颖妃才起身告辞。其时日已西斜,血红的太阳缓缓沉下宫墙,仓皇无限。临别时,颖妃道:“你若歇够了,还是要去景灵宫拜祭皇后的。到时候遣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安排你出宫。”

我摇头道:“何必再等?明日就去。”

颖妃道:“你也太急了些,即便你今日说给我,明日也安排不下。况且你明日还要去看婉妃姐姐,匆匆忙忙,倒劳累。不如三日后,如何?”

我忙屈膝行礼,微笑道:“谨遵颖妃娘娘旨意。”

用过早膳,便往粲英宫去看玉枢。杜若亲自将我迎到凝翠殿中坐着,躬身笑道:“咱们娘娘昨夜去了定乾宫,还没回来。请朱大人稍待,娘娘用过早膳就回来。”

我顺口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姐姐常去定乾宫么?”

杜若右腮一跳:“婉妃娘娘是诸妃嫔女御之中,侍驾最多的。”

我笑道:“姑姑说的是过去三年?还是过去一个月?”

杜若乖觉道:“大人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正好三年多一个月么?”

风裹挟起紫檀的沉沉香气,碎裂成片片清芬。白玉环自膝头滑了下来,叮的一声撞在椅子上。我凝眸道:“在掖庭属近一个月,竟不察觉春天已经来了。”

杜若一怔,接口道:“可不是么?前两日还在下雪,这会儿都起南风了。果然是春天来了。”

我微微一笑道:“姑姑自去忙碌吧。”

宫人送了茶水和点心上来,杜若亲自奉茶,这才躬身退了下去。绿萼扁了扁嘴道:“宫里的老人说话,就是这么滴水不漏。出宫这些年,竟有些不习惯了。”

我泯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宫里人嘛,当着外人的面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又指一指核桃糕道,“你今天早饭吃得匆忙,用些点心吧。”

绿萼旋身坐在我对面,随手拈起一块糕,举到唇边却不吃下去:“姑娘是婉妃娘娘的亲妹妹,论理不是外人,何不直说?”

我笑道:“夫妇一体,尚且要相敬如宾,况是姐妹。”

绿萼眨眨眼睛,含糊道:“姑娘未免也想得太多,这与相敬如宾有什么关系?”

我笑道:“所谓相敬如宾,便是心中有数,面子好看。若将话说得太实,不但不快,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绿萼更是不解:“都心中有数了,面子有这么要紧么?”

我想了想道:“好比骨头虽然断了,但皮肉还在,调养一段时日,说不定可恢复旧观。但若连皮肉都断了,还怎么接得回去呢?尖牙利齿最是伤人,颓废无助的言语亦能消磨人的志气和彼此的情义。来日你嫁了,可要多多留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