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三十八章 褚小怀大(第3/6页)

锦素骇然,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我又道:“别人暂且不说,只说你自己。本来你去了西北,得王爷真心相待,将来有望册封为昌平郡王正妃。你为了复仇,不但害了旁人,也毁了自己的一生。值得么?你的母亲舍了性命保护你,就是为了让你这样糟蹋的么?!你以为你是个孝女?实则你蠢不堪言,你有何脸面下去见你的母亲!”

锦素掩面泣道:“姐姐……”

我拭泪,平复半晌道:“你在掖庭狱有许多时间,尽可慢慢思量。你既然不顾我的劝告,向慎妃复仇,那你我的姐妹情义,便到此为止。”我不忍看她,背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当年我在陂泽殿,第一次见到你,你一身布衣,簪着一朵蓝紫色的蝴蝶花,还记得么?这双蝴蝶花的绣鞋,你尽可穿着走你自己的路,我再也不会拦着你。”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室。

如此决绝而痛心,是我从没有经历过的。我和锦素出身相近,所以我一直刻意与她亲近,如今看来,全都是错的。都是我的错。

若我当初不劝说慎妃饶恕锦素,或者慎妃当时秉公来办,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世事轮转,都是自食其果。抛弃与锦素的情义,便是抛弃自己过往的五年。我固是痛心,却也有断腕的释然。

夜色浓黑,高墙两边灯火通明。隔着泪水望出去,每一盏灯都祭出万千剑戟,毫不留情地刺入深远的黑暗。光晕像被烤红的耳朵,紧紧地贴住高墙,努力探知墙后的愤怒与哀愁。

当年锦素做庶长子高显的侍读,我服侍嫡子高曜,本不该如此亲近。年少入宫,最怕孤独,我和锦素,不过是刻意相守。不是没有真情,只是这真情如山岳骤然隆起,却在蚁噬下土崩瓦解。还不如我和颖嫔之间聚沙成塔、坚实而有限的情义来得真实可靠。

她的淡然无惧,也许因为母仇得报、死而无怨,也许是因为她坚信昌平郡王能搭救她。她既能无怨无悔,我自也心安理得。不错,便是“心安理得”四个字。

临去西北前,她说:“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是和姐姐的情义能善始善终。”何其讽刺!

芳馨和小简跟在我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小简将我送回漱玉斋,临别道:“大人今日劳累了,请好生歇息。奴婢回去复命了。”

我忙道:“公公又要服侍陛下,又要理会玉机的琐事,实在辛苦。天气寒冷,请公公留下来饮一碗暖身驱寒的汤羹再走不迟。”

小简笑道:“奴婢多谢大人的美意。良辰姑姑早就备下乌鸡红枣枸杞汤,奴婢回去定能赖上一碗的。就不叨扰大人了。”

我屈膝道:“那便请公公代玉机谢陛下恩典。”

小简笑道:“大人放心,奴婢一定将大人的意思一字不差地回禀陛下。”

我又道:“明日玉机想亲自去定乾宫谢恩,不知陛下几时得空?请公公指点。”

小简道:“征北将军黄泰林从北方平叛回京,陛下明日要去营中,亲自封赏黄将军和麾下的一干校尉。大人若要谢恩,晚膳后去就好。”

我亲自送他到玉茗堂门口:“多谢公公指点。”说罢命芳馨送他出了漱玉斋。

绿萼递上热巾,我方才拭净了脸上的泪痕,又将热巾敷在红肿的眼皮上,仰身倒在榻上。绿萼为我除下棉鞋,盖了一幅薄被在我的脚上,正在犹豫要不要解斗篷上的衣带,却听芳馨走了进来,道:“去做一碗五福安神汤来,要热热的。”

忽觉眼皮一轻,原来是芳馨将热巾拿走了:“捂着热巾子,越发的肿,明日起身,该不好看了。”

我索性坐起身来,将斗篷解下,抛在一边。转头只见窗纸慢慢亮了起来,原来是一片浓云移开,清辉泻地。我启窗望天,但见被月光照见轮廓的暗云四散开去,露出几点明亮的星光。星月辉映,愈加显得暗夜深沉。光与暗,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