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三十章 谁傍暗香(第4/6页)

我不禁笑道:“殿下小小年纪,对朝争倒是很清楚。”

高曜笑道:“从听司马子反的故事至今,也有五年了。便是个木头也要开花了,况且是个人?姐姐多年教导,不就是为了让孤明明白白地做人,不可糊涂被害,也不可动歪心思害人么。”

我笑道:“臣女没有这样好。”

高曜道:“姐姐大可学苏司纳、昌平皇叔和升平姑母,照本心行事,哪怕激烈一些也无妨。父皇纵然恼怒,也只是一时的。一个仁君又怎会去为难一个弱女子?况且姐姐有病在身,父皇若真心爱重姐姐,定然不忍苛责。姐姐若能适时发病……”说着口角噙笑,“就更妙了。只要过了这一关,父皇绝不会再向姐姐提第二次了。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怕姐姐舍不得性命,放不下富贵。”

我微微冷笑:“殿下是在试探臣女的心意么?”

高曜坦然一笑:“孤视姐姐与萧太傅一般,不敢试探姐姐的心意。孤只是关心姐姐,请姐姐不要怪罪。”

他说的,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打算:“殿下这个主意极妙。”

窗纸一分分暗了下来,他面孔的轮廓愈加柔和清冷。眸光深藏,像蕴着地火的深泉,当真像极了他的父皇。他终于全然长大,我再也不能教他什么,而他也不再需要我的提点了。虽然欣慰,却也难免失落:“臣女如今已不是殿下的侍读了,但慎妃娘娘临终前曾嘱咐臣女,一定要好好辅佐殿下。”

高曜笑道:“侍读不过是个身份,孤明白。不做侍读其实很好,若能生疏一些,就更好。姐姐不是一直这样教导孤的么?”

我了然一笑:“时候不早了,殿下该去晚宴了。”

高曜跳下榻来:“扰了姐姐这么久,是该让姐姐好好养病了。”说着扬声叫了芸儿进来。芸儿为高曜披上斗篷,忽听帘外绿萼的声音道:“掖庭令施大人派人求见姑娘。”高曜转头看我一眼,摆手令芸儿退在一旁。

只见一个小内监捧着一只扁扁的木盒走了进来,行了礼道:“奴婢奉施大人之命,请朱大人辨认几个字。”说罢揭开木盒,绿萼捧了过来放在小几上。

但见木盒中有二十来张小纸片,每个小纸片上都写着一个小字,像是从信笺上剪下来的。我按捺住好奇之心,命绿萼掌灯,用一根小簪子将纸片一一拨正,细细看了半晌,道:“这字乃是端正颜楷,照帖子描的。不能确定是谁的字。”说罢命绿萼将盒子还给他。

忽听高曜道:“能给孤瞧瞧么?”

那小内监迟疑片刻,终是不敢违拗。高曜接过盒子,走到烛光下埋头看了好一会儿,道:“回去告诉施大人,这盒子里的字极有可能是从前皇太子的侍读女官于氏所写。”

那小内监道:“奴婢斗胆,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高曜道:“于氏喜欢自己制墨,又爱往墨中掺名贵的香料。你闻闻这纸片。”

那小内监低头嗅了半晌,道:“并没有什么香气。”

高曜笑道:“这就对了。于氏并没有用香墨写这些字,可是墨香却不知不觉沾染在砚台和毫毛中。你年纪大了,闻不出来,孤却觉得浓郁。不信你细闻闻。”

那小内监又闻了半晌,仍是不得要领。小内监走后,我冷冷道:“殿下为何要说出于锦素来?”

高曜笑道:“姐姐明明瞧出来了,却又为何不说?”

听见高曜说出锦素的名字,我第一次对他的长大有了些许惧意。窗边有阵阵寒气袭上,炭火奄奄欲熄,我不觉打了个冷战。绿萼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一袭瑞字纹薄被,正要覆在我身上,我却从榻上跳了下来,将薄被掀翻在地。

绿萼俯身抱起锦被,退在一旁不敢说话。高曜道:“姐姐生气了?”

我冷笑道:“殿下说臣女知道这是于锦素的字,此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