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二十五章 小大之狱(第3/6页)

颖嫔眉心一耸,微笑道:“我举报私开银矿之事,固然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宠爱,可也是于国有益的事情。再者,陛下命我与掖庭属一道拿人,这是圣旨,我不能不做。”

我笑道:“是不是于国有益,是不是圣旨难违,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后怎么看。”

颖嫔道:“我向来对皇后恭谨。”

我倚在山石上,施施然指着她胸口一枚赤金蜂针道:“恭谨?恐怕皇后更在意你的心向着谁。”

颖嫔甚是不悦:“姐姐的教诲,我记下了。我的来意既已说明,这便告辞了。”说罢匆匆一礼,转身去了。

我目送她出了漱玉斋的门,方回到玉茗堂。书架空了一半,架上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印记,那里曾摆着我装家书的小木箱。柜子里所有的书画全不见了,连带着没用过的空白纸张,一并被拿走了。

小莲儿在我身后道:“从来没见过抄家只拿书画笔墨的,幸而寝殿里的衣衫首饰一件没少。”

我轻轻一拂书架上的浮灰:“这一次是只拿了书画笔墨,下一次就该把带夹的衣服都撕开,棉被都拆开了。”拿起笔,才想起纸张都被拿走了,“没有纸也好,少画两幅,只怕还少些麻烦。”

小莲儿怯怯道:“晚膳好了,姑娘先用膳吧。”

熄灯之后,我睡不着。启窗向西边一望,越过高墙,仿佛能见到掖庭属中的灯光。眼前漆黑一片,人的思绪也更加混沌和黑暗。念及芳馨、绿萼和小钱,我越想越是害怕。

心跳得厉害,仿佛有一簇火苗从心底猛地蹿起。耳边听到一缕细如游丝的惊叫声。冷风吹过,整个皇城像伏在暗中的巨兽,衰草吟唱是它的呼吸,铁马乱响是它的梦呓。它浑浊而冰冷的气息四面包围着我,并不觉得冷,只觉沉重到窒息。

小莲儿掌灯进来,惊呼道:“姑娘衣裳也不穿,怎能站在窗口!”说着走上前关窗,风吹掉了她手中的绢纱灯罩,飘飘然掉出老远。

眼前一黑,心也乍然一沉,耳侧似有嘤鸣。我一把拉住小莲儿的手腕道:“你听,你听见了没有?”

小莲儿吓了一跳:“什么声音?没有什么声音啊。”说罢重新掌灯,扶我躺下,“姑娘快歇息吧。”

我手脚冰冷,从胸口到头顶,疼得厉害。仿佛自己是一截灯芯,下半节浸在冰冷的灯油之中,上半节点起火煎熬。良久,仿佛坐在家中的梨树下,温暖而惬意。高旸一身白衣,翩翩而来,指着梨花微微一笑:“妹妹一回来,花就开了。”心底的喜悦油然而生。接着一个面目模糊的青衣人走过来,捧着一只迎春花编织的花环,轻轻放在我的额上。我虽不认识他,却觉无比亲切,问道:“你姓卞么?你是我爹爹么?”那人不答,飘然远去。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脚下一空,顿时醒了过来。心口疼得愈加厉害,我本不想惊动小莲儿,只是心疼病发作,不得不唤起她去拿药丸。

向来我的药都是小钱从银院判的徒儿方太医那里拿了方子,芳馨亲自动手煎药和炮制药丸。小莲儿等人很少进殿服侍,一时不知道药在何处。我指点她一番,她忙乱一回,捧着盒子进来禀道:“姑娘,药已经被掖庭右丞卫大人拿走了!”说罢掀开盖子,药箱黑沉沉深不见底。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清晨醒来,只觉唇齿间黏滞而苦涩。心不痛了,却满身是汗,四肢酸软。小莲儿歪在床边打盹,见我醒了,大喜道:“姑娘醒了,快上茶来。”

外面的宫人闻声忙端了温热的茶水进来。我想支起身,却觉双手无力。转眼见小莲儿满脸泪痕,不禁问道:“你哭了?”

小莲儿喜极而泣,“姑娘昨晚昏过去了,奴婢赶忙去太医院寻人,只有一个方太医在。幸而他说他知道姑娘是什么病,带了几丸药过来,才把姑娘救了过来。若再迟些,方太医说恐怕……”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