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二十三章 安危自亡(第2/6页)

芳馨忙道:“殿下,姑娘在益园吹了风,回来就头疼。这会儿才喝过药。”

高曜看了一眼盛药的空碗,起身道:“原来姐姐病了。那姐姐且养病,孤明日再来请教姐姐。”我忙起身相送,迟疑半晌,终是欲言又止。高曜道:“姐姐是有什么要嘱咐孤的么?”

我感激他的善解人意,不由含泪一笑:“殿下若肯听臣女的,那明日不要来了。殿下当记着,殿下的侍读是刘女史。”

高曜道:“这话姐姐从前也说过。不来便不来,只是在孤的心中,唯有姐姐才是孤的侍读。”说罢端端正正还了一礼,带着芸儿疾步而去。

高曜走后,我披上一件织锦斗篷。芳馨忙为我系上衣带:“姑娘这是要去瞧慎嫔娘娘么?姑娘终究不忍心看娘娘做傻事,教殿下伤心。”

我流泪笑道:“知我者姑姑。”

芳馨在手炉中添了炭,说道:“从前慎嫔娘娘被软禁在守坤宫时,姑娘就曾越墙去看望过。”

我拭泪苦笑:“她总是这样,永远教我不得安心。也罢,她既然不教我安心,那我便自己求安心罢了。只希望还来得及。”

我和芳馨身着青灰色斗篷,无声无息地隐在茫茫雪色之中。我在腹中密密罗织了一大篇说辞,然而刚出漱玉斋数十步,远远只见历星楼二楼寝殿的窗户大开,一个修长的人影静静挂在梁下,一动不动。

像半阙了无情意的诗词,像一笔潦草而生硬的写意,像云下死气沉沉的山头,像崖边枯竭的瀑布和焦黄的衰草。所有的意境,所有的旖旎,所有的春光,所有的灵动,都被上涌入脑的血气所玷污,被一息充满欲望的心念所埋葬。

我以为我会心痛,我会晕去,但是我没有。我只听到慎嫔在我耳边说:“这孩子最能倚靠的,非你莫属。你受我这一拜,我便信你。”

我没有再向前走,只是深深一拜,转身而去。

第二天,我到午时才起身。用午膳时,芳馨来禀告,说清早去历星楼添水的粗使内监见到慎嫔悬梁,当即禀告了皇后。掖庭属派人验尸后,证明慎嫔的确是悬梁自尽的。皇帝颇为怜悯,立刻下旨追封慎嫔为慎妃,暂且停灵在历星楼。

芳馨为我盛了一碗鱼汤,沉吟道:“奴婢听良辰说,陛下听闻慎妃娘娘自尽,很后悔对惠仙惩治太重,致慎妃惊惧过度。如此看来,陛下对慎妃娘娘应当没什么疑心才是。”

我拿着银匙翻搅着汤羹,不动声色道:“慎妃本来也没什么罪,无故暴毙,自然要追封。”

芳馨一怔:“是。奴婢明白了。”

我又问:“弘阳郡王那里如何了?”

芳馨道:“殿下听闻母妃暴毙,一早就去历星楼了。听说哭得死去活来,晕过去两回。皇后下旨抬回长宁宫休养,下午不准出来了。”

我叹道:“也好。一会儿姑姑随我去历星楼守灵。”

芳馨道:“姑娘昨夜从历星楼回来,便一宿没睡好,不若午歇之后再去好么?”

我冷笑:“我睡得已经太多了,宫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我竟然都不知道原委!慎妃立下死志已久,我懵然不知。好,当真是好!”

芳馨道:“慎妃娘娘有心瞒着弘阳郡王和姑娘,姑娘当然不会知道。依奴婢浅见,慎妃娘娘若真存了那番心思,不告诉姑娘是为姑娘好。”

我低低道:“我明白……”

芳馨道:“姑娘就以不变应万变。就如那高山,自己根基厚重稳当,自然不怕狂风暴雨。心中无愧,方根基稳当。是不是?”

我拉着芳馨的手微笑道:“姑姑的话,我记下了。”

午膳后,我去历星楼看慎妃。为慎妃守灵的只有几个昔日服侍过她的宫人。慎妃身着她生前最爱的青白地紫藤花长衣,安然躺在棺中。鬓边的一支红宝石蝴蝶簪熠熠有光,我从发髻上拔下慎妃当初赐给我的另一支红宝石蝴蝶簪,端端正正地簪在她的发髻上。她的头发依旧是粗而且韧,没有光泽,冰凉如雪。我稍稍碰触,那种冰冷的死气,像滑腻的毒蛇缠绕在颌下,叫我透不过气。我强忍泪水,缓缓退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