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十六章 不祭不宴(第2/6页)

芳馨和绿萼都笑了起来。芳馨笑道:“姑娘不会舞剑,难道贵妃的承影剑,也是赏给姑娘把玩的么?”

念及承影剑,我不觉感伤:“那宝剑……去年春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周贵妃在太后和启姐姐剑舞的狂风之中,如岳峙渊渟,岿然不动。”我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屋顶,梁上的彩绘在烛光下隐隐泛着金光,“我便知道,这四面高墙,于我等是一生的羁绊与禁锢,但于贵妃,不过是一围一跃而过的竹篱。”

芳馨和绿萼相看一眼,甚是不解。芳馨道:“就算竹篱一跃就过,但贵妃始终是嫔妃,难道她真的会越过去么?”

这几年,我总是会回想起四年前端午节的夜宴,皇帝像孩子一样靠在周贵妃肩头的背影。他对她,不只是一个丈夫对妻妾的宠爱;她对他,也鲜有一个女子对夫君的恋慕。这道宫墙,这个身份,从来都不是她投身于江湖,逍遥远遁的障碍。从来不是。

然而这样的心境,又有几人能明白?这柄承影剑,是她初嫁入宫时,皇帝所赐的贴身佩剑。舍却佩剑,便是要舍却宫中的一切过往了。

我微微一笑:“再高的墙,你当它不存在,你的心便是自由的。你若有决心,要逾越它,便如排山压卵般轻易。只是我等凡人,蝇营狗苟惯了,意志难坚罢了。”

芳馨沉吟道:“姑娘是说,贵妃赏赐的承影剑,是留给姑娘做念想的么?”

我赶一赶茶末,叹息道:“但愿是我猜错了。”

静夜沉沉,晚风高高吹过银杏树梢,又低低地卷起凄迷尘土。宫灯在廊下乱晃,红影交错,似簇簇杂念纵横萌动。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停了话语,倾听夜风的清啸与呜咽。

第二天,紫菡拒居偏殿、入住后厢的消息传到守坤宫时,我正在椒房殿与皇后品评她新近绣好的一方并蒂海棠的丝帕。皇后听了内阜院总管的禀告,向我笑道:“听闻田女御跟你读过书。果然谦逊有礼。”

我欠身道:“小时候的荒唐事,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不值一提。”

皇后身着淡黄色绸衫,随意绾了一个倭堕髻,簪了两朵粉晶珠花。手中的帕子上,绣着粉白深红两朵海棠,灼灼有光。皇后举帕端详:“花开一对,并蒂成双。但愿圣上能从此放下丧子之痛,专心国事。”说罢随手将帕子递给穆仙,“这帕子断丝了,拿去赏了。”穆仙接过帕子,折好了藏在袖中。

皇后又道:“春天到了,花都开了。也该好好筹划一下选妃之事了,这样左一个女御、右一个女御的,终究不像样子。”说罢凝目向我,“你说是不是?”

我恭谨道:“娘娘贤德。”

巳正已过,我带着芳馨去定乾宫请安谢恩。这是我进宫四年以来第一次求见皇帝。

没有那幅被人擅自拿去裱褙的画,就没有此时此刻。从前我画火器美人图,是为了取悦圣心,为锦素求情。然而自从掖庭属抓获了小虾儿、刑部查获了舞阳君,这些画便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还特意吩咐绿萼不准拿去如意馆。此人不但偷了我的画,还将画送去了画馆,当真用心良苦。

一线青天绵延向南,天际白云滚滚。日光奔涌不息,遗忘了高墙下深重的阴影。我忽然想起一人:“红芯在做什么?她有没有往前院来过?”

芳馨凝神回忆片刻,道:“姑娘若不在宫里,有时她也会到前面来教丫头们针线。”

我沉吟道:“我的画会不会是她拿去的?”

芳馨微微一惊:“姑娘可有凭证?”

我冷笑道:“我若有凭证,一早便将她赶出永和宫了。姑姑务必去如意馆问清楚,当初是谁送了那幅画去的。”

芳馨道:“若真是红芯拿去的,姑娘要如何处置她?”

我冷冷道:“赶出皇宫,永不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