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十四章 染丝歧路(第3/6页)

高曜已近九岁,自从皇太子薨逝,他说话也越发辛辣了。我微笑道:“香风一吹,自然大家也就松快了,倒也不失为好风。”

高曜忽然敛了笑容,肃然道:“姐姐,母后是不是失宠了?”我这才发现,他这一笑一收,酷似芸儿。

我怔了片刻,斜身倚在云锦粟米靠枕上:“殿下这两天没有去守坤宫请安么?”

高曜道:“听闻前几天刑部在查舞阳君的罪行,孤不便去。后来又听闻陆将军立功了,这才敢去贺一贺。母后的精神不如往日了,连带着守坤宫的风都冷了,果然是君恩无常。”

我默然不语。高曜忽压低了声音道:“孤有一件事一直想请教姐姐。孤听人说,舞阳君在外面指示奚桧和小虾儿杀了义阳皇姐她们,此事……会是母后授意的么?”

我知道皇后冤屈,却不能对高曜明言:“此事刑部已在查探,还是不要妄自揣测,安心等候结案便好。”

高曜微微冷笑:“姐姐越来越会说官话了。依孤看,这件事情当不是母后的意思。”

我笑道:“殿下何出此言?”

高曜道:“母后性情坚忍,谨慎自持,一向善待众人,怎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故此孤猜想,这件事情只是舞阳君不知听了谁的唆使,自作主张罢了。”

我沉静道:“世人都说,皇太子殿下的生母深受皇恩,地位尊崇,不过一人之下。天长日久,必定后位易主。皇后这才痛下决断,哪怕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扳倒贵妃,日后扶立养子为太子。连圣上都信了几分,怎么殿下倒很相信皇后?”

高曜叹道:“皇太子哥哥薨逝的那天晚上,孤虽在清凉寺,可也听说母后从武库匆匆赶回,送了皇兄最后一程。母后抱着皇兄痛哭良久,又亲自为皇兄擦身子、换衣裳,直到天明才回宫歇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吧。”

高曜的通透和良善深深震撼了我。我拨一拨烛火,叹息道:“不知殿下可听过一句话?‘染丝之变,墨翟致怀;歧路之感,杨朱兴叹’[36]。”

高曜道:“何意?”

我叹道:“如今的皇后和从前的陆贵妃,虽是同一人,于圣上到底是不一样的。圣上若致怀染丝、叹感歧路,又当如何?”

高曜感激道:“幸而当日孤受姐姐指点,否则父皇疑心孤与母后合谋,那该如何是好?”

我微笑道:“殿下多虑了,殿下年纪还小,陛下不会疑心殿下的。”

高曜哼了一声:“孤如今是唯一的皇子,在父皇眼中,何尝不是皓丝在染、脚踏歧路?”说罢又转了失望的口气道,“母后素受父皇敬重,如今也失宠了。孤不过是废后之子,想来更是无望。”

我微笑不语。高曜好奇道:“从前每当孤提到此事,姐姐总是会说孟尝君小时候的故事给孤听,怎么今日倒不提了?”

我微笑道:“殿下长大了,对各样道理都很明白,何须臣女再说什么。殿下早早知道太子之路的不易,是好事。”

高曜拉着我的手恳切道:“再难孤也要试一试,姐姐要帮我才好。”

他手心微汗,时冰时火。我伸右手合在他的手背上,一字一顿道:“殿下放心。”

其实,最坚决、最卖力、最有心扶持高曜登上太子之位的人,远不是我。我想起柔桑县主,便试探道:“殿下可知道,慎嫔娘娘已经为殿下选定王妃了。”

高曜一怔,随即恍然一笑:“姐姐说的是柔桑表姐么?”

我见他坦然,便径直问道:“殿下喜欢柔桑县主么?”

高曜笑道:“孤只当这是母亲与熙平姑母的一句戏言,姐姐竟然当真了?”

我笑道:“倘若不是戏言呢?”

高曜道:“母亲和熙平姑母一向亲厚,倘若这不是戏言,那孤便遵照母亲的意思,娶柔桑表姐为正妃。柔桑表姐在府中也曾得姐姐教导过几年,想来定是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