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第四章 吐珠于泽(第2/6页)

我叹道:“太后若知道了,还不知怎样伤心。”

史易珠道:“此事睿平郡王和昌平公如何能说与太后知道?都瞒着呢。昔日汉高祖与楚霸王僵持京索之间,高祖笑曰,勿忘‘分一杯羹’[15]。如今这事就在眼前,长公主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异邦,想必是伤心绝望了。”

想起周贵妃以宝剑喻升平长公主,想起她嫁入北燕的决绝,我不禁摇头:“那也未必。”

史易珠也不接话,忽然出起神来,好一会儿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我不由好奇:“妹妹在想什么?”

史易珠道:“我知道姐姐和于大人情同姐妹,可是宫里出来的人都在传,封女巡和于大人才是最要好的。”

我不解:“那又如何?”

史易珠展颜一笑:“封女巡乃首相之女,倾心结交皇太子的侍读女官,倒也没错。何况她本来便是皇太子的同胞姐姐义阳公主的侍读,她们本该要好才是。三年前我与姐姐刚刚做上女巡的那日,我亲眼看见封女巡在出宫之前去于大人屋里坐了一会儿,又去寻了姐姐。倒要请问姐姐,她补选女巡这几年,可常去拜望姐姐,与姐姐说话呢?”

我摇头道:“并没有。”

史易珠笑道:“这就对了。我笑她势利心太重,落子太偏,满盘皆输。况且春日里征马不足的事情,他们家也有份,如今义阳公主又出事了。若追究起来,有她受的!”

我甚是不解:“她便是定了死罪,于你又有何好处?何必这样刻薄?”

史易珠不以为然道:“封家素来圣宠优渥,封若水又声名在外。刻薄的,幸灾乐祸的,又何止我一人?她是有几分小才情,可是太过自负。况且她父亲的司政之位,谁不爱呢?”

我笑道:“她父亲是她父亲,她是她。何必混为一谈?”

史易珠笑道:“好一个‘父子兄弟,罪不相及’[16]。可惜她的罪不由姐姐来定。”皇帝若得知四个孩子的噩耗,会怎样处置众人?以皇帝对慎嫔、睿平郡王、升平长公主和昌平公的决绝,恐怕锦素她们一个也活不了。我叹道:“虽然如此,这些话又何必说出来。”

史易珠冷笑道:“我知道姐姐心软,不爱听这些话。可是我不说,便不会发生么?只怕将来目睹之惨事,有更甚于封若水的。”

史易珠走后,芳馨进来换炭盆,一面笑道:“姑娘和史姑娘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哼了一声道:“她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虽然坦诚,却也讨厌。”

芳馨笑道:“有时候能说些让人讨厌的话,也是彼此的亲密。”

我叹道:“姑姑这话,用在我和锦素身上倒还贴切。史姑娘的心思,却很难说了。”

芳馨道:“姑娘和史姑娘重修旧好,不是好好的么。这话又从何说起?”

我笑道:“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越大越知道生之艰难,一时的要好,能当一辈子么?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况且我和她本来便是因利相合,他朝利尽,性命相搏也说不定。”

芳馨顿时笑了出来:“姑娘和史姑娘又不会剑术,如何能性命相博?又有什么事情这样深仇大恨?”

来日之事,从虚空之中生出的欲望和希望,都可以性命相搏。史易珠的欲望,难道不是一向清晰而锋锐么?

正要就寝,忽闻皇后传召。我坐起身,一面拢着头发一面问道:“请问罗公公,娘娘召唤究竟所为何事?”

小罗自从上次被打了板子,便再也不敢随意透露皇后的行止。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果然听得小罗在外间道:“大人还是快更衣吧,去了便知道了。”

芳馨道:“外面风雪大,公公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去复命。”

罗公公道:“不敢。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说罢抬脚走了。

芳馨进来笑道:“罗公公如今也太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