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三十八章 挈瓶之智(第2/6页)

红芯正要答话,我冷冷道:“抬起头来回话。”

红芯虽然仰起脸来,却仍是垂着眼皮,双唇一颤,轻声道:“在长宁宫里,奴婢就去过戏园子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路儿说,她在宫中之事甚是隐秘,暂不叫让姑娘知道。”

她这样镇定,我倒有些怀疑我是不是错怪了她。我佯怒道:“你糊涂!你忘记了当年于大人的母亲杜衡姑姑是怎么死的了么?你还敢在宫外乱说?你不要性命了?!”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奴婢无知!奴婢有罪!求姑娘饶恕!”

我问道:“她在梨园多久了?你和她来往多久了?”

红芯道:“她是正月里进宫的,奴婢和她交接,也有三个月了吧。”她的脸上有恐惧、惊诧、困惑、胆怯等诸般神情,恰到好处。然而我断定,她在说谎。

红芯和小路儿若在内宫传递消息,那么就当知道这小路儿是内宫宫女,因为梨园里的杂役丫头和新徒是不能进内宫的。若说她们一直在宫外说话,那就更是荒谬。我升做女校才不过十几日而已,在这之前,我和我身边的宫女们是不准踏出内宫宫门的。

倘若她答,她们往来说话只是这两日的事情,倒有几分可信。然而红芯太急于证明她只是信错了人,而并非被人收买来试探我,遂答了“三个月”,却是弄巧成拙了。

我叹道:“皇后托以重任,又有徐大人的冤屈在那里,就算小路儿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我也不会听她说一个字,更不会向外说一个字。但她是个宫女,你又和她来往三个月那么久,想必上面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只等我入彀呢。偏偏我又一个字不听,一个字不提。小菊姐姐,你倒说说,我要怎样做才能让皇后知道我的忠心?”

红芯听到我提起她昔日的名字,浑身一颤,连连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求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搭救奴婢!”

我微一冷笑:“我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搭救姐姐!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红芯伏地不起,只是哭泣。外面的芳馨听到声音,忙进来查看,见状立刻叫两个内监将红芯架了出去,回来问道:“姑娘问清楚了?”

我侧头拈去肩头掉落的一根长发,淡淡道:“问清楚了。”

芳馨道:“那姑娘预备如何处置红芯?”

我紧紧捏着高旸所赠的白玉珠子,叹息道:“我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但进了宫,就不能再念旧恩,对太后、圣上与皇后效忠才是最要紧的。红芯和外面的人私相授受,陷我于不忠不义,自当严惩。姑姑说,是不是?”

芳馨躬身觑着我的神色:“姑娘说得很是。”

我又道:“暂将红芯锁在房里,让小钱派个人看着,不准她寻短见,也不准任何人见她。”

芳馨道:“是。”

我将檀木梳子递给她道:“快些梳头吧,千万别误了殿下上学。”

从大书房回来,我拟了殿选女巡的名单,又画了一幅画,见快到巳时,方才唤过绿萼道:“替我更衣,跟我去御书房向皇后请安。”

绿萼本来在熏衣裳,闻言周身一颤,低头道:“是。姑娘要穿哪身衣裳?”

我收拾起字画,扫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了?是冷了么?”

绿萼越发胆怯:“没……没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红芯在房里哭得嗓子都坏了,姑娘……”说罢低头不敢看我。

我笑道:“你去看她了?”

绿萼瑟缩道:“奴婢不敢。”

我笑笑,缓步走下书案,顺手拿起绿萼正搁在衣架上熏染的朝服:“就这身吧。”

绿萼不敢多言,只得服侍我换过衣裳,又唤过小西,跟我一起去定乾宫。到了御书房,方知今日皇后早朝后就回守坤宫了。

守坤宫中,廊下的牡丹开得正好,斗大的花朵,重重薄绡,清香宜人。花上悬着一只湛蓝的鹦鹉,几个小宫女正围着教它说话。池边三三两两的小丫头倚着汉白玉栏杆,掰了面饼喂鱼,几只肥硕的鲤鱼摇头摆尾地过来抢食,溅起清凉的水花和姑娘们悦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