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三十四章 宴安鸩毒(第4/6页)

忽听窗外一声惊雷,手中的锦帕顿时跌落在地。紧接着雷声滚滚,哗啦啦下起了大雨,湿气像毒蛇芯子上的腥气一般蜿蜒入内。我俯身拾起锦帕,静了静心神,郑重道:“不知俆女史命案的真相究竟怎样?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十指纤纤,葱管一样的指甲已经齐根剪断,只有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细细的赤金戒指。掌缘上还沾了红黑墨迹。她合上眼睛,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那天晚上,就是咸平十年四月十四的晚上,有人潜入思乔宫来暗杀本宫。那夜不知怎的,外面守夜的宫女内监都睡得很熟,那刺客便堂而皇之地进入本宫的寝殿。嘉秬正秉烛读书,从窗口望见本宫的寝殿有异,便大着胆子前来查看,恰遇见那刺客正拿了一根布带要勒死本宫,被嘉秬撞破,嘉秬便大喊起来。那刺客连忙破窗而去,却不小心露了真容。众人都睡眼惺忪的,待追出去,人已经没影了。本宫那时还没有清醒,太医院先被闹了个人仰马翻。待本宫醒了,却也失了举宫搜索的先机了。嘉秬说那是个身着黑衣,面色苍白、身材修长的男子,当时便画了像。本宫只得密禀圣上,着掖庭令在内监侍卫之中秘密搜查。”

听得“暗杀”二字,我不禁暗暗点头。有熙平长公主为慎嫔谋划羞辱陆贵妃在先,陆贵妃“自尽”在后,嘉秬随即溺死文澜阁,却原来果真是被杀人灭口的。我叹道:“娘娘查了许久,想来是没有查到此人了。难道是俆女史画得不像么?”

皇后淡淡一笑:“旁人听到暗杀行刺之事,早已惊骇慌张,六神无主。你倒镇定。”

我坦然道:“俆女史意外溺死文澜阁,更连着臣女宫中的红叶。文澜阁的池子并不深,却一并淹死了三位姑娘,确实奇怪。臣女疑心俆女史的死也不是一两日了,今日得知真相,虽心痛,却也欣慰。”

皇后一怔,随即苦笑:“即便嘉秬画得再像,那也不过是一张画像罢了,就算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人,没有证据也不能入罪。这都要怪本宫,千不该万不该,准嘉秬所请,代本宫去守坤宫告假。想不到她这一去,竟成永诀。这都是本宫的过错。失了嘉秬的指认,说什么都无用。”

我好奇道:“娘娘用刑了么?”

皇后一笑:“初时用了些刑,有些吃不住的,立刻就招认了,可是说起行刺经过来,却又都说不好。刑法刻深,冤狱就多。没有证据,供词又不对,就算招认了、惩戒了又如何?终究是自欺欺人。后来就再没用刑。如此过了数日,要再想寻出此人来,可就更难了。”

我心中肃然起敬:“徐女史当日憔悴不堪,又受了惊吓,约臣女去文澜阁想必是要倾诉此事,却不想……”

皇后道:“这就是她的不是了。她本不该向任何人说起此事。那日从济慈宫出来,就当立刻回思乔宫才是。若回宫来,就不会撞上这等祸事。”

我忙道:“娘娘所言甚是。”

皇后扶额而叹:“罢了。有人要存心灭口,即便不在文澜阁,也会在别处。幸而你当时没去,否则恐怕连你也——”

我一怔,顿时想起那日我病倒,启春来看我时所说的话:今日就算她不在文澜阁淹死,焉知她明日不会在御花园的池中溺毙?

只听皇后宁和了口气,问道:“说起来,你当时因何事没有按时去文澜阁?”

我如实道:“臣女的母亲当时随熙平长公主入宫探望,臣女在长宁宫与母亲说话,一时忘了时辰,才没有去文澜阁。”

皇后轻笑道:“当真是巧……”

毛孔中似有千万根钢针穿出,连头发都要竖了起来。皇后说这话,也许是对熙平长公主和我起了疑心。我垂头不语,不知该说什么,生怕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然而当时我又确实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