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三十一章 君臣父子(第3/6页)

高曜道:“义阳皇姐的封女巡不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么,因此义阳皇姐时常谈论诗词,孤便听了两句。不过诗词文学究竟是小道,因此孤不喜欢。”

我顿时失笑:“是谁告诉殿下诗词文学是小道的?”

高曜道:“太子哥哥告诉孤的。天下的学问便如一棵大树,有根本,有枝叶,根本滋长枝叶,枝叶荫覆根本。做学问当从根本开始。那诗词文学便是枝叶。”

我将写了诗词的梨花笺揉作一团扔到竹篓中,一面问道:“殿下知道何谓学问的根本么?”

高曜道:“萧太傅说,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依靠什么而活着,为什么而活着,才是根本。”

我命人将笔墨纸砚都撤了下去,端上三碗五福安神汤,缓缓抽出高曜肘下的书,笑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臣女有句话要劝殿下。爱学问固然是好的,可是也不要太过刻苦。做完了功课,爱什么便学什么,横竖也不用去应试。这两天殿下看书看得太晚,慎嫔娘娘已有些担心。”

高曜七岁时已识字数千,夜间常自己看书,甚少再需要我说故事。如此一年下来,颇读了些书,人也更加沉稳。“当年玉机姐姐说孟尝君田文的故事给孤听,教导孤当致力于学业,他日好在父皇面前言必有中,怎么如今倒说这样的话?”

我笑道:“殿下可还记得周亚夫是怎样死的?”

高曜想了想道:“他的儿子为他买了工官尚方刀戟盾甲五百具做陪葬之用,又不愿付清买价,因此被人告发,罪名是私买官器。此事连累了周亚夫,景帝派人责问他,他只是一言不发。景帝大怒,召廷尉治罪。廷尉问周亚夫为何要私购兵器造反,周亚夫说那些只是葬器,他并无反意。廷尉便说,即使生不欲反,也会在地下谋逆。最后周亚夫在狱中绝食而死。”

我笑道:“周亚夫在平吴楚之乱时乃是首功。常言道,功高盖天而不赏。周亚夫虽算不得功高盖天,说一句功高震主却也不为过。恃功而骄,挑起景帝的杀心而不自知,死得不冤。”

高曜道:“姐姐是说周亚夫并非死于其子的嚣张无知,而是自有其取死之道?”

我点头道:“身为臣子既要知道如何建功立业,更要懂得敛心藏志,归功于主上。切莫像周亚夫一般,叫儿子去买陪葬之物却还不知死期已近。过去殿下和皇太子是平起平坐的兄弟,自然要努力争得陛下的赞赏和信任。如今是君臣,名分已定,殿下就当藏拙才是。”

高曜笑道:“姐姐是说,孤应当装傻,免得自己像周亚夫一样被君王疑忌。”

我笑道:“君臣就要有君臣的样子。”

高曜道:“好!以后父皇再考问太子哥哥和孤,孤只说,太子哥哥说得对,儿臣无异议。可是若父皇以为孤太过愚钝,不堪造就那该如何是好?”

我笑道:“言语上憨直些无妨,只要能够好好完成圣上交代的差事,那便足够了。子曰,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殿下要做个能干的人,口舌之能,不争也罢。如此方能君臣和睦、兄友弟恭。”

高曜又问道:“那太子哥哥又当做些什么?”

我淡淡道:“汉初黥布在南方谋反,高祖刘邦正在病中,想让皇太子刘盈将兵平反,商山四皓便商议道,太子将兵,有功而不益位,无功则从此受祸。且太子所领,都是当年辅助高祖定天下的枭将,太子绝难驾驭。于是四人请吕后求了高祖,使太子在关中监国。”

高曜想了想道:“姐姐是说,做太子只要不功不过便好,是么?”

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高曜怅然道:“孤以前听母亲说过,君臣之分远在父子兄弟之上,原来姐姐也是这样说的。”

我肃容道:“殿下生在帝王家,此乃天经地义。殿下也实在不必惆怅,全力躬行圣人的教导,将来为君父分忧,方是皇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