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二十七章 李广难封(第4/6页)

我更是吃惊,木然不语。高旸白了我一眼:“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我父王虽总是纳妾,但没有一个侍妾是可以在宗正大人那里留下姓名的。我母亲自也不会与这些奴婢计较,但若有谁不知天高地厚,这便是下场。我若不是念着她还有个孩儿,早就一顿板子打死了。”

嫡庶之别,壁垒森严。信王好色,又纵容嫡长子随意处置自己的侍妾,看似昏懦,实则铁血。庶弟泯夺嫡之心,世子继位后自也无加害之意,如此方上下有序,家宅安宁。

信王,绝非等闲之辈。

高旸见我不说话,不由问道:“妹妹生气了?”

我微一冷笑:“奴婢怎敢恼了殿下?”

高旸笑道:“大过年的,你便跟孤这样赌气!也罢,孤知道你一向对下面人好,也是她的造化来了。今日我便回了母亲,不叫她担这个差事就是了。”

我笑道:“果真么?”

高旸道:“这是自然!”说罢掀开窗帘,对外面听令的小厮道,“你回去,替孤问候母亲。告诉母亲,就说宫里的朱大人求情,请她赦免了马厩里的宋氏,仍旧让她回原处去住吧。你这就带着宋氏回去。”那小厮恭敬应了,回头喝住宋氏,转头向北而去。

高旸放下帘子,笑道:“如何?”

我笑道:“多谢殿下。”

高旸笑道:“又不是赦了你,你谢什么?再说你为她求情,她也未必感激你。家里的奴仆,就像蝎子一样微不足道,突然亮钩子却很要命。这些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我就是熙平长公主放在宫里的那只微贱的蝎子。高旸又道:“我好容易才向母亲告假出来接你,你也不问我好不好,只顾替宋氏兴师问罪,你说你该不该?”

我不禁好笑:“殿下若不将宋氏叫到面前,便什么事都没有。”

高旸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

窗外仍是宫墙,马车驶在皇城的暗影之下。绿萼在外冲我眨眨眼睛,笑嘻嘻地不说话。我只得放下帘子,轻声道:“多谢殿下。”

高旸道:“不必谢我。我来接你,是有要紧的事情对你说。”说着定定望着我,郑重道,“我想等你出宫时,娶你为正妃。”

他的目光深如冷泉,毫无热度。他的承诺亦短促无文,像反复淬炼过的锋刃。车中暗昧,我和他之间的咫尺游移,便是整个天地。我先是愕然,随即感动:“殿下贵德,玉机不敢高攀。”

高旸道:“我不是说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朝臣们谁不知道宫里有个学问很好的朱女史?”

我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高旸道:“听说年前皇帝在太学听议,众博士各抒己见,圣上只嫌没有新意。便随口说道,你们这些博士,见识还不如朕后宫中一个小小的七品女史,当下拂袖而去。”我隐隐已知其意。果然听他又道:“他迟早会纳新妃的……”

我断然道:“我绝不做宫妃。”

高旸道:“当真?”

我理解皇帝对慎媛的绝情。愈是理解,愈是惧怕,愈是痛恶,愈是灰心。“当真。”

高旸欣慰道:“宫中日子还长,你大可慢慢想。我等你。”

三分感动,三分甜蜜,三分怅然。我叹道:“好。”

车在熙平长公主府门前缓缓停下,高旸率先跳下车。我从车厢探出头去,只见阶上已站满了男女。为首一人头戴赤金花钗,身穿簇花锦袄,正是熙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慧珠。母亲一身松绿长衣,与慧珠并肩而立。二人身后挨挨挤挤站了十几个仆妇和管家。忽见高旸向我伸出右手,众目睽睽,我只得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却见慧珠的右肘轻轻一碰母亲,低头窃笑。

高旸笑道:“我该走了。过了今日,恐不能再见。请妹妹多保重。”

心中竟有些不舍,只得屈膝相送:“殿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