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五章 朝闻夕改(第4/5页)

绿萼忙展开手中的画,只见一个身着浅绿绸衫的稚龄少女在梨树下高举双手,奉承落花。皇后冷冷看了一眼王氏,转而笑道:“这便是玉机的孪生姐姐么?你二人果然很像。”

惠仙道:“朱大姑娘的画像随意叠放在下层的画纸上。奴婢与绿萼姑娘细细找了好几遍,柜中并无周贵妃的肖像。”

皇后面孔一沉,向王氏道:“既然朱大人并不曾画过周贵妃,那嬷嬷便是所告不实。还不向朱大人赔罪?”

王氏急道:“不不!她明明画了周贵妃!奴婢听——”说到这里,她猛然住口,转而道,“这丫头狡猾得很,她一定将画收在别处了!”

我暗自冷笑。昨日看画时只有锦素和易珠在场,若王氏是听来的,也必是听她们或是她们身边的宫人说的。但王氏又怎敢在皇后面前说出她与西宫的两位女官私相往来?即便说了,也不能寻她们来对质。况周贵妃的画像昨夜已被我毁去,此事已死无对证。

皇后怒道:“你胡乱听人嚼舌根,便来本宫面前告发朱大人!你究竟是何居心!”

王氏忙跪下:“奴婢轻信人言,一心只想着娘娘身边绝容不下不忠之人,因此才心急来禀告娘娘。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皇后叹道:“你糊涂!朱大人是侍读,你是保姆,同服侍二殿下,同是本宫的臂助。旁人见不得本宫母子好,自然会挑拨你二人不合。你竟连这些也分辨不出来!”这话颇有几分道理,可见裘皇后并非糊涂之人。皇后又道:“妄言诬告,当杖五十,还要去掖庭狱。你收拾一下物事,明天一早去掖庭属领罚吧!”

王氏甚是惊慌害怕,便忍耻向我求告:“奴婢糊涂油蒙了心,求大人开恩!”说罢连磕了三个头。

皇后蹙眉扶额,似已倦极,对王氏的哀告听而不闻。我会意,微微一笑道:“嬷嬷请起,嬷嬷担心娘娘为奸人蒙蔽,难免心急,倒也谈不上妄言诬告。真相既已分明,此事还请不要提起。”说罢与她相携起身。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不知是谁搬弄是非,你且说出来,自然有宫规伺候。”

王氏嗫嚅道:“是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奴婢无意中听到的。”

皇后只当她是袒护自己身边的宫女内监,也不追问,只道:“罢了。虽然朱大人饶恕你,但也不能让朱大人白受委屈。便罚你将这两幅画拿去装裱,记着,不准用官中的钱,要自己出现银。告诉如意馆,一应都要最好的,若裱坏了,只拿你是问!夜深了,都回宫吧!”

王氏连忙磕头谢恩。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深知,就算皇后今夜稍稍释疑,若王氏日日在皇后面前进谗,皇后仍会疑心我。当一劳永逸,杜绝后患。于是向上道:“臣女还有要事禀告!”

皇后道:“有何谏言,但说无妨。”

我敛衽拜下,肃容道:“玉机所言乃是机密事,请娘娘屏退左右。”

皇后一怔,随即看了一眼惠仙。惠仙忙带了丫头们退了下去。王氏却还立在当地不肯走。皇后看了我一眼,转头向王氏道:“嬷嬷先回去吧。若是皇儿醒来不见你,又要着急了。”王氏无奈,只得告退。

一时之间,空旷的椒房殿只剩了我与皇后。殿中静谧,灯花偶绽。帘幕低垂,委地无声。皇后道:“起来说话。”

我垂头道:“臣女不敢。臣女自被熙平长公主举荐进宫,便深知,与其说臣女是来服侍二皇子的,不如说臣女是来辅弼皇后娘娘的。”

皇后一怔,声线微含不平:“玉机何出此言?”

我举眸凝视。皇后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但多年的妒恨与焦虑,早已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虽比陆贵妃小一岁,看上去却更年长。她面阔而有棱角,眉眼更是不够柔和,双颊虽然附着香滑的脂粉,却透出失落与苦闷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