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四天(第4/17页)

邦枝说到此,突然打住,像是在思索什么,眼神又有点犹疑,但她还是没开口。律师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要是发生什么事的话,你和刚出生的孩子都会很辛苦。’因为水穗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才这么说的。虽然现在是讲求男女平等的时代,但男人可以哺乳吗?怎么可能啊!不是吗?”这么说的邦枝又遭到法官制止。

“水穗和孩子都会很辛苦。”里沙子在心里反刍邦枝的这句话,其实她不是这个意思吧?不知为何,里沙子内心涌现出一种莫名又坚定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听到了邦枝真正想说的话。虽然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但里沙子觉得这位母亲其实想说的是“养”这个字。诸如“要是负责养家的人出了什么事,你和孩子就都该流落街头了”,或是单刀直入地说:“被养着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凭什么大声指使撑起一家生计的人?”

没错,和寿士的态度一样。这个人和水穗之间到底是怎么沟通的?两人对话的语气如何?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里沙子察觉到了这一点。

检察官插嘴抗议质询离题,里沙子猜想,可能是不想让邦枝再继续说下去了。虽然法官允许继续提问,律师却将问题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也就是安藤家的情况。

“家里倒是收拾得很干净,”邦枝说,“总是打理得干净整齐,所以我主要就是帮忙煮菜、买东西,还有照顾孙女。水穗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衣物,我想她应该有洁癖。家里要是有小婴儿,一般屋内都会比较凌乱……”这么说的邦枝又被法官提醒,看来法官对她的拖沓有些厌烦。邦枝八成想说,就是因为不尽心照顾孩子,才有闲工夫清扫家里吧。里沙子想。

可是——

家里不清扫干净的话,就会积灰尘。要是孩子将掉在地上沾了灰尘的橡皮筋往嘴里送,可就糟了。或许水穗是个有洁癖的母亲,但也不代表她把清扫一事看得比育儿重要啊!或许是担心晚归的丈夫看到凌乱的房间觉得烦躁,或许丈夫曾经为此大发雷霆,说什么“我才不想回这种家”之类的话,事实上不是的确有彻夜不归的时候吗?

里沙子想起昨天脑海中清楚浮现出来的住宅模样,那是他们以前住的旧公寓,文香出生时住的那间老旧又凌乱的房子。为何自己对这位同样身为受害者的母亲如此反感?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微妙。

当邦枝称自己略微知道一些寿士曾向前女友倾诉烦恼的事时,里沙子突然觉得这个人分明就是在说谎。

邦枝又不安地转着黑眼珠,说自己不知道儿子是和谁见面,但八成是女性友人。至于为什么,因为这也是她的提议。

那时,邦枝打电话给寿士,儿子说水穗拒绝她的帮忙,也拒绝一切外来的援助。她想,要是不设法改善局面,情况会更糟,便建议儿子找人商量,看要怎么解决问题。邦枝端出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遭水穗以时代不同为由反驳一事,建议儿子应该向年龄相仿、一样也有小孩的朋友请教。反正是水穗认为时代不同、观念有差的,不是吗?

“这应该不是谎话,但是这个人说话时,仿佛在极力避免让儿子陷入不利的局面——”

里沙子很诧异自己竟然有此想法,像要征求正确答案似的,下意识地看向检察官们。女检察官看向一旁的检察官,那位检察官却没察觉,只顾着翻看书面资料。莫非这番证词也是今天才从邦枝口中讲出来的?

里沙子以为邦枝眼神犹疑是在回溯记忆,但似乎并非如此,也可能是在思考该怎么说才不会陷儿子于不利的情形。她下意识这么做了,连自己也没察觉。

刚才那番建议儿子投宿商务旅馆的说辞也是如此吧?“不是我儿子的错,他之所以晚归是因为工作忙,外宿也是听从我的建议,和女性朋友碰面也是,都是我建议他这么做的。所以错不在他,要是他有错,也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