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只出现一次的女孩(第3/4页)

她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笑笑不说话了。

两个阀门在一起,没有谁是扳手。我心想。

“你不简单。”她说。

做爱之后,她消失了一阵子,再出现时已经是寒假之前。那会儿我的存折上已经只剩下六万元了。她告诉我,家里出了一点事。

“我爸爸查出来肝癌三期,可能救不回来了。我得回去照顾他。请你吃顿饭吧。”

她开着一辆福特,把我带到市中心一家十分雅致的西餐厅,整个餐厅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连音乐都没有,服务员像是忍者一样无声地穿行在铺着雪白桌布的座位间。我极为中意的餐前面包,吃了一份不够又加一份。她在一边笑眯眯地看我吃,从来也没见她这么得意过。

“这么说,你就不来上学了?”我问。

“对啊。”

“辍学太可惜了。”

“也无所谓,我爸爸要是真救不回来,我就得去继承他的产业了,哪个大学都去不了,弄张MBA的文凭倒是有可能。”

“你爸爸什么产业啊?”

“开公司的。”她无所谓地说,其实是示意我不必再问下去。

“噢,恭喜你。”

“恭喜我爸爸生癌?”她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腮,近乎妩媚地说。

我举杯和她庆祝。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她问。

“很倒霉,手提电脑被人偷了,买了一台二手的结果是坏的,也不想再买了。Discman和铁三角耳机被人借走了,结果那个人打架被打伤了就再也没出现过。”我叹气说,“所谓每况愈下。”

“都可以再买嘛。”

“买不起啦,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读大学的三年里,把存折上的钱细水长流地花光,而不是一会儿做大款,一会儿做乞丐。”

“钱是身外之物。”

“也不能那么说,爱情还是身外之物呢。”

她笑笑说:“最近我在研究佛法。”

“佛法好,但佛法只是菩萨口袋里的零钱。”

“受用不小。等我爸爸死了,可以用这个来超度他,坏事干得太多了,不知道能不能给他减免一点惩罚。”她依旧是笑眯眯地说。

“别想那么多,要活得通俗一点。”我说。

“你也是哦。”

“祝你顺利。”我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以后还联系吗?”

“你说呢?”

“总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她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地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也说不清。”

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们度过了太有意义的一段时间吧,再继续下去的话,打个比方我娶了你,后半生反而会显得没有意义。”

“这么说差不多。”她想了想,又说,“不过还是留个手机号给你,如果有特别困难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好的,我没有手机,你要是有事就发邮件给我。”

“好的。”

她把手机号抄在一张餐巾纸上,我揣在口袋里。吃完饭,她开着福特离开,我坐上拥挤的公交车独自回学校。餐巾纸很快就找不到了,她也从来没有给我发过邮件。按照阀门的生存方式,一切都是必然的,但是阀门也会感到虚无,在很久都没有扳手的情况下,我还是会偶尔地想念她这个阀门。

直到同寝室的老星告诉我,植物学的女孩是一个建筑承包商的女儿,家产大概有几千万吧,那辆福特对她而言已经是很低调了。我有点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挑中我。

“和她睡过吗?”老星问。

“没有。”我撒谎。

“可以少奋斗几十年呢。”

“几百年。”

“太可惜了,”老星说,“要是个美女就更可惜了。幸好不是。”

她退学以后,我再也没有去T市游荡过,生活范围立即缩小到学校方圆三公里以内,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初读大学时的不适感渐渐消退。对我来说,偌大的城市是封闭而干燥的,只有退缩到小小的工学院里,才会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