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7页)

说到这里,凤兮因和子玖说:“牡丹的事怎样了?你不是要跟伯雍说么?”子玖说:“对!几乎忘了。”因和伯雍说:“牡丹这程子208阔了,古越少年他们大家打听你竟忙什么,也是为这事,他们已然不得主意,是依旧进行好,是撒手不管好?”伯雍忙问道:“究竟什么事呢?”子玖道:“什么事?你们瞎热心把牡丹捧起来,又替他请先生学二黄戏,还替他改订合同,如今牡丹和他师傅的态度全变了。说句俗话,简直把你们甩了!你知北京有个伪君子维大爷呀,这人最是好名不过的,到处要立石头刻字,起了许多名字,有叫劝石的,有叫谏石的,有叫苦石、甜石、药石的,花了许多钱,没人正眼去睬。他关于北京市政的事和公益的事情,也都似乎很热心的,什么事都要挂一个名,唯恐人不知道他。其实他有的是财产,若打算留不朽的名誉,或是创立公民学堂,或是筹设贫民工厂,这些事业都是北京人民所需要的,他却一处也没办。不是立石头,便是到各机关上去奔走,恨不得教大总统都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才如愿呢!他的心意,简直竟打算在上的人知道他,绝不是实实在在教社会一般公众知道他的行径。也真算有料估209,他那几块石头,虽然没博得公众市民一声喝彩,各部首脑和大总统真知道他了,如今他阔得很,大总统给他一个政治顾问,听说他将来有财政总长的希望呢!”伯雍听到这里,忙拦子玖道:“你说了半天,这维大爷是谁呀?”子玖说:“你连他都不认得?他是个基督教徒,兼着一个洋行买办,在交民巷一带,很出名的。他若本着基督的宗旨,纯粹以自家财力精神,办点社会上义举,真能留个小名,不必自己去立石头,将来一定有人替他立铜像。可惜他迫不及待了,而且又要尝尝政治舞台的滋味,所以千方百计地,发卖他的名声。如今果然仗着几块顽石的力量,他也算政界中一个要人了。”伯雍道:“是了,怨不得我看了许多石头,都刻着格言。我还记得有一块石头上刻着半句岳武穆的话,什么‘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下半截没有了。那时我很吃惊的,我想这首格言,力量全在下半截,如今单单刻上‘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这不爱钱和不怕死,究竟为什么呢?这位刻格言的先生,也过于荒唐了,可见‘天下太平’四个字,他们是看得太轻,以为是不必要的。不要太平,天下真不太平了。当时我看了这半截格言,冠冕堂皇,刻在石头上,我很以为不是吉兆,谁知就是这位先生干的!但是你说了半天,难道他与白牡丹生了什么关系么?”子玖说:“不是他。他如今倒不干这样的事,他第一愿意人说他有道德,他无论怎样,也不听戏逛窑子,生恐人说他没道德。可是他有个兄弟维二爷,与他的性质便大不相同了,这孩子也曾追了些日子梅兰芳,但是他的势力哪里抵得过马二爷210,他不得已而求其次,日来直追白牡丹。听说他已然入腿211了,给牡丹做了几套衣裳。老庞家当然要拿他当财神爷,所以古越少年和陇西公子诸人,都很有气,说:‘我们捧他,打算教他成名优,没教他当像姑。’他们这两天直找你,就为研究一个对待方法。”伯雍听了笑道:“这位维二爷也太不自重了。白牡丹在前些日子,是没人理的孩子。维二爷是北京著名富豪,拿一个富豪,追一个穷孩子,有什么意思呢?他不怕丢了他的身份么?”子玖道:“若在半年前,当然没有人理牡丹的。但是自你们不顾性命地一捧他,他的名声近来已很大了。你不知道北京近来出了两种人,是专门把持戏子的,第一种是文士派,第二种是纨绔派。文士派当初都是逛惯了像姑下处的,如今虽然没了这行营业,他们风流的习惯,依旧改不了,所以他们对于唱小旦的后起角色,但分212有点姿质,他们便据为己有。但是他们哪里有工夫去物色人,他们也不懂戏,小孩没成名以先,他们绝对没有赏鉴的能力,不知道谁能成名,可是他们有个老法子,每天看报,他们见哪个孩子捧的人多,他们便按图索骥,到园子里一看,果然不错。他们便请人去说,愿录为弟子,或是认为干儿。他们都是老名下213,又有钱,谁不喜欢拜他做老师呢!戏子一到他们家去,别人打算再瞻颜色,那就很难了。戏子从此也就知道有他们,再也不想想替他冒汗作文章的人,是由一个小泥孩子的时候,捧到这步田地的。梅兰芳、姚玉芙、程艳秋214、小翠花、尚小云、白牡丹,不是都是这样起来的么?第二种纨绔派的人,更不懂得听戏了,可是他们非常喜欢戏子,他们的指南针,也是报纸上捧角的文字,他们纯粹是耳食,听见人说好,他们以为必是好的,便千方百计地想法子侵占。你们当初若不捧牡丹,说得那样天花乱坠,这位维二爷做梦也梦不到他身上。如今他已然不费一笔一墨,把你们的壁垒,用金钱的魔力打破了,所以他们几位很有气。难道你没个法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