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第2/3页)

当我把车停到车道上时,太阳已经隐身在湖水后方。我关掉引擎,看到母亲弓着背站在门廊上,仿佛已等了我一整天。我要是不明白情况,可能会以为得了老年痴呆症的人是她,因为她的头发绑成乱七八糟的马尾,还戴着过时的眼镜,那在她瘦削的脸上看起来过于大了。她的外套没扣,露出褪色的运动裤和T恤,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十二岁的女孩。

现在想起别人的说法,我们常被误认成姐妹。冷不防有个念头浮现了,母亲看起来很稚弱,所以鲍伯才被她吸引吗?

我跑向她。“妈!”

她抬起头来,仿佛看到我吓了一跳。“汉娜。”她踏上湿湿的草地迎接我,抱住我,比上次更紧,有种绝望的感觉。

“他怎么了?”我问。

“一整天睡睡醒醒的。”她捂住嘴。“我太不小心了,我本来要在房门上装一个铃铛。汉娜,你看到也会受不了。他全身湿透,跟湿淋淋的小狗一样抖个不停。”

我捧住母亲的脸,仿佛她是小孩,我才是母亲。“现在没事了。妈,这不是你的错。你找到他了,他回来了。”

我想到母亲的人生。失去心爱的人,让他们悄悄离开,留下她纳闷他们在哪里,能不能活下来。

上次在这栋小木屋里过夜,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家的感觉。我站在他们狭小卧室的门口,听母亲唱歌给鲍伯听,她以前也会对着我唱。

“就像恶水上的大桥,我会撑住你。”她的声音沙哑,有点走调了,我忍不住哽咽。

她抚平鲍伯的头发,亲亲他的脸颊。在她关灯前,我注意到鲍伯床边有张照片。

“这是什么?”我走了过去。

“鲍伯最喜欢的照片。”她告诉我。

我拿起橡木相框,看到十几岁的我,跟特蕾西站在码头最前面。我们转头看着相机,仿佛他才说“小男孩,你们要干吗?”我们一转过头,他就按下快门。我眯眼看着相片,泳衣左腿的地方拉起来了,露出屁股上白皙的肉,跟晒黑的大腿形成对比。

我把照片放下,觉得不太舒服,有那么多照片,他为什么要选这张放在床边?

虽然疑心来得很快,也很快就被我压下了。那年夏天,我几乎每天都穿着泳衣,照片里的我当然还是穿着泳衣。

我关掉灯,想起我对玛丽莲说的话,宽恕不一定要遗忘。但对我来说,要原谅,也要遗忘。我心中的那个真相很模糊,无法聚焦。如果要宽恕,我一定要遗忘。

我和母亲坐在后面的阳台上喝着柠檬汁。夜凉如水,不时传来蟋蟀的唧唧声和牛蛙的鸣叫声。母亲点起香茅蜡烛来驱蚊,跟我说她打扫的那个豪宅是什么模样。

她离开了一下,去看看鲍伯是否还好,回来后她对我微笑。“刚讲到哪里了?”

讲到哪里了?仿佛跳过了那些不快乐的日子,那些我伤害她、不肯见她的日子。她对我的爱似乎一如往常般强烈,似乎完全忘了我的残忍。这才是费欧娜所谓的“甜蜜的宽恕”。

“我想道歉。”

“噢,亲爱的,别说了,我们很久以前就原谅你了。”

“不行,现在我要对鲍伯道歉,都已经太晚了。”我深吸一口气。“我想跟他的儿女道歉。”

她呆呆瞪了我好几秒。“汉娜,不要吧。”

“拜托,妈,我想了很久,他们跟自己的父亲不和,都是我的错。”

“亲爱的,你怎么知道呢?”

“你可以帮我找安和小鲍伯吗?拜托。”

蜡烛的光芒照亮她脸上的纹路。“我们好多年没跟他们见面了,这就像打开一个装满虫子的罐头。你确定吗?”

不,我一点也不确定。事实上,我希望这一生都不要见到鲍伯的儿女,但是那样不行。这是我欠他们的,我也欠那个因我而声名狼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