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第2/3页)

最后一次和她共度周末的时候,我十五岁,我们在芝加哥碰面,就是我刚才启程的地方。我从亚特兰大搭飞机,她从密歇根搭火车。我们住在机场附近的破烂汽车旅馆,而不是市中心。我们在靠近旅馆的丹尼斯餐厅吃过饭,只去城里过了一个下午。我在商店看见一件衬衫,很喜欢,母亲坚持要买给我,当她打开钱包时,我看到钱包的内里都破了。她在饱经风霜的皮夹里翻了好久,数了又数。最后,她从放照片的隔层里抽出一张对折的二十块钞票。

她说:“这是我藏的二十块,你也应该在皮夹里藏一张二十块,以备不时之需。”

让我感到讶异的不是她的这个小忠告,而是发现母亲很穷困,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跟父亲去买东西的时候,他总是直接把信用卡交给店员,付了钱就走人,而母亲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吗?离婚的时候,她不是得到父亲一半的财产吗?那些钱去哪里了?可能都花在鲍伯身上了吧。

我应该要感恩,她舍得把钱花在破破烂烂的汽车旅馆,又用藏起来的二十块钱买东西给我。我应该要生父亲的气,没给她多一点安身的费用,但我反而越来越想从她身边逃开,这种感觉几乎算是嫌恶了。

回到家以后,我问父亲,为什么妈妈会身无分文,他摇了摇头说:“就是做错了选择,你应该不会太惊讶吧。”

他的言外之意,让我们摇摇欲坠的关系遭受致命一击。又一次错误的选择,就像她选了男友,没有选你。

如今,我对母亲早该有的感受,如遗憾、感激、怜悯等,突然蜂拥而至。一英里、一英里过去了,我越来越觉得我真应该来这儿一趟的。我要跟母亲见面,要她知道我已经原谅她了,我好紧张,却又好期待早晨赶快到来。

怎么会有人想喝密歇根北部产的葡萄酒呢?每隔几英里,就能看到另一个酒庄的招牌。听说,欧米新半岛[1]的气候非常适合种葡萄,但我不知道这个说法已经蔓延开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不种葡萄还能做什么?

到了山顶时,我看到了密歇根湖,大到真的跟海洋一样。我放慢车速,饱览美丽的蓝色水景,但记忆中的沙滩今天覆满了白雪,巨大的冰块挡住了湖岸。我又想起了从前,母亲跟鲍伯坐在前座,一看到湖就开心大叫,而独自在后座的我却对这样的美景连看也不看。“到了,妹子。”那是鲍伯帮我取的外号,越听我越觉得讨厌,他指着前方说:“是不是很壮观啊?”

虽然我很想偷看一眼,但还是拒绝了,因为不想让他如愿以偿,我要讨厌这个地方。如果我表现出喜欢,就无法保持坚定了。我或许会觉得鲍伯人也不错,但那就会狠狠伤了父亲的心。

“妹子,你明天早上要不要跟我去钓鱼啊?你一定可以钓到几条鲈鱼,说不定也能钓到白鲑。苏珊恩,你明天晚上就煎鱼给我们吃好吗?密歇根湖的白鲑最棒了。”

我不理他,我平常就这德行,还真以为我会五点起床,就为了陪他去钓鱼吗?死王八蛋,做梦吧你。

现在想想,到了水上,若旁边没有其他人,会发生什么事呢?这念头让我胆战心惊。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起因,我现在也不确定了。我只知道,十三岁生日前,鲍伯变得鬼鬼祟祟的。刚认识他的那个夏天,我其实觉得他人还不错。我站在那里看他拆掉厨房里的柜子,他的手臂晒得黝黑,肌肉发达。有天早上,他给我护目镜和安全帽,说我是他的助手,我负责清理工地,帮他倒冰茶,在一天工作结束后,他会给我崭新的五元纸钞。那个时候,他总叫我汉娜,一直到他跟我母亲在一起了,才帮我取了“妹子”这个外号。到了那时,取外号与哄骗都无法软化我的心,我下定决心了,他是敌人,他的示好与恭维都只会引起我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