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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她,我就想起昔日的生活。我说:“瞧你,可真发福了。”她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翳,嘴里说:“或许是回忆使人发胖吧。”说着,两眼直盯在我孩子的身上。她问:“那个老爱穿四个纽扣外套的家伙怎么样了?”我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干脆地回答她说:“走了。”赫诺维娃说:“就给你留下这个娃娃?”我说是的,就留下这个孩子。她粗鲁地、放肆地大笑起来:“五年才生一个,他可真够熊的。”她一边说话,一边咯咯咯地叫着,在那群乱哄哄的小雏鸡当中走来走去。“唉,我为他发过狂。我发誓,要不是咱们认识他的时候正赶上给孩子守灵,我一定会把他从你手里夺过来。那时候,我很迷信。”

分手前,赫诺维娃盯住我的孩子看了几眼说:“这孩子真像他,就差穿上那件四个扣子的外套了。”打那时起,我愈看这孩子就愈觉得像他爸爸,仿佛赫诺维娃在他身上施了魔法。有几次,他用胳膊肘撑着桌子,脑袋歪到左肩上,两只迷茫的眼睛不知看着什么地方。这副模样让我大吃一惊。马丁斜倚在栏杆上石竹花的花盆旁说“即使不是为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在马孔多住一辈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马丁这句话会从孩子的嘴里说出来。譬如现在我就有这种感觉:他坐在我身边,沉默不语,不住地用手擦着热得发红的鼻子。我问他:“疼吗?”他说不疼,还说他在想他会戴不住眼镜。“别想那些事。”我一边说一边给他解开系在脖子上的白带子。我说:“等回到家里,好好歇一歇,洗个澡。”我朝爸爸待的地方望过去。他在叫卡陶雷。卡陶雷是那个年纪最大的瓜希拉长工,个儿不髙,长得挺敦实。他正坐在床上抽烟,听到有人叫,抬起头来,用阴郁的小眼睛寻找爸爸的脸。爸爸正要说话,只听后屋里响起了镇长的脚步声。他趔趔趄趄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