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7页)

孔雀这时跳到那辆“别克”车的引擎盖上,又开屏了,闪光的“别克”车相形之下黯然失色。

“柴捆。”吉他轻轻笑着,“白色的柴捆。”

奶娃也笑了。他们俩又看了一阵子,然后离开了旧车场和那只纯白的孔雀。

孔雀给他们提起了精神。现在他们不再继续争论怎么去行窃而是开始去幻想,等金子得到合法偿付之后都能买些什么。吉他抛开了他近日的苦行主义,让自己在以往的白日梦里纵情驰骋:他该买些什么给他祖母和她的弟弟,给在他父亲死后从佛罗里达前来协助抚养他们的比利叔叔;他要给他父亲的坟墓买上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百合花的粉红色墓碑”;然后再给他的弟弟和姐妹们,还有外甥们买点东西。奶娃也幻想着,不过不是吉他所说的那些不能动的东西。奶娃想买船、汽车、飞机,还要指挥一大队水手。有了这笔钱,他会变得异想天开、慷慨大方、神秘莫测。可是,当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大谈打算干些什么和计划怎样生活的时候,他意识到他声音里有一种虚假的东西。他想要那笔钱——他相信他是十分渴望的——但是除去匆匆离开这城市,远远躲开非医生街和“桑内”店,还有玛丽酒家,还有哈格尔,他想象不出一种与目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他无法深入到吉他的谈话中去,吉他在大谈给他自己和弟弟买漂亮的衣服,请比利叔叔吃豪华大餐,还要赌上一周时间的纸牌,赌注要摊开一码半那么长,押一次就是两块两毛五。对吉他开列的这张清单,他尖声叫喊着“哇哦”,可是由于他自己的生活并非不愉快,而且在舒适之外还有点奢侈,他觉得偏离了重心。他只是想远离父母的过去,也就是他们的现在,也就是威胁着要成为他的现在的那种生活,另辟蹊径。他痛恨他父母关系中的刻毒成分,那种各执己见的互相攻讦。他对这种关系尽量视而不见和不予过问,而这种努力似乎只有在他追求轻松来打发日子时,才稍微起点作用,可效果也不大。他竭力不去承担责任,也不想感情用事,并且回避着判断和决定。他想知道得越少越好,只想感受那种痛痛快快过上一天的亲切劲儿,只想引起值得别人好奇但不必竭诚尽忠的兴趣。哈格尔已经把她的竭诚尽忠奉献给他,而且过分戏剧化了,使他再也无法接受。他一直相信,他的童年是枯燥无味的,而且麦肯和露丝给他的知识是一种包藏在病毒外壳中的记忆,带有浓重的疾病、痛苦和不肯原谅的心情的气味。他的反抗虽然微乎其微,却始终有吉他陪伴或分担。而最近这种“杰克和豆梗”(这是一则在欧洲广泛流传的童话,讲杰克爬上一株神奇的豆梗,在仙人的指引下,盗窃了巨人的宝贝,从而发财。)式对自由的企求,即使是由他父亲恩赐的——几乎是指定的——还有某些成功的机会。

他曾作好一定准备,等他的这位朋友来笑话他,用一些挖苦话来拒绝,提醒他奶娃,吉他现在是个神秘人物,一个负有重大责任的男子汉。但是当他一边几乎是为了询问而透露可能会有些什么,一边观察着对方的面孔时,他马上明白了他一点也没猜错。也许那种职业暗杀已经到头了,也许已经使他改了主意。是不是他已经“你已经”他听着他不厌其详地数说着吃饭、服装、墓碑,他不明白是不是吉他根本无法抵御他从来没有的东西——金钱的诱惑。

吉他对着太阳笑了,继而兴高采烈地谈起电视、铜床、一周的赌牌,其实他心里一直想着黄色炸药的奇迹。

等到他们都为种种奇思异想搞得精疲力尽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们也已回到城南的边缘地带。他们又重新提起怎么动手的话头。吉他现在是跃跃欲试;而奶娃仍然思前虑后。吉他认为这种小心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