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5/8页)

戴涛的声音在赵玉墨听来好美。她忘了问他的家乡在哪里。也许少年从戎的少校四海为家,口音也五味杂陈。她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拉走了,前天晚上还没想到他和她会这样分手。前天晚上他告诉她,他本该早就离开教堂了,之所以推延行程,是因为他一直在偷偷寻找自己的武器。他还说,带惯手枪的男人就像戴惯首饰的女人一样,没有它,觉得底气不足。说着,他向她使个眼色,她明白,他约她出去。

他们先后从地下仓库里上到地面。真的像一场秘密幽会,眉梢眼角都含意。两人沿着垮塌的楼梯,向垮塌的钟楼攀登。她记得他在黑暗里向她伸出手,怕她跌倒,同时还说了一句:“就把它当古代废墟探险。”

钟楼上风都不一样,更冷一些,但似乎是自由的风。因为坍塌造成的空间十分不规则,人得把身体塑成不规则的形状,在里面穿行,站或坐。戴涛拿出一副袖珍望远镜,自己先四周看了一会,把它递给她,月光里能看到隐约的街道,街道伸出枝蔓般的小巷,再连着叶片般的房宅。只是房宅此刻看起来全是焦黑的。仅仅因为不断在某处响起枪声,才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一座千百年前就绝了人迹的荒城,还有生命在供枪弹猎杀。

“你们的家应该在那个方向。”戴少校误以为她拿着望远镜看了那么久,为的是寻找秦淮河。

“我不是在找它,”她凄凉地笑笑,“再说那又不是我的家。”

戴少校不语了,意识到她的凄凉是他引出的。

两个沉默一会,戴涛问她在想什么。她在想,该不该问他,家在哪里,有太太吗?孩子多大?但她意识到这是打算长期相处的人展开的提问。假如他问她这类话,她都懒得回答。

所以她说:“我在想啊……想香烟。”

戴涛微微一笑,说:“正好,我也在想抽烟。”

两人会心地对视一下,把视线转向废城的大街小巷。假如此刻能听见香烟小贩带着小调的叫卖声,就证明城市起死回生了,他们可以从这里出去了。香烟小贩的叫卖是序曲,不久馄饨和面摊子、炸臭豆腐摊子的叫卖声,都会跟上来。他和她可以找个好地方,先吃一顿晚餐,再找个舞厅,去跳一晚上舞。

也许戴涛想的和她想的大同小异,因为他长叹一口气,说:“这也是缘分。不然我这么个小小团副,怎么约得动你玉墨小姐。”

“你又没约过我,怎么知道约不动?”

“不是我约你上楼观景的吗?”他笑笑,头一摆,表示他正拿出这座残破钟楼和楼外的一片惨景来招待她。

“这也算?”

“怎么不算?”

他站得很别扭,大概伤痛都给那站姿引发了,所以他往她面前移动一点。在月光的微亮中,她看着他。她知道,赵玉墨这一看是要倾国倾城的。

“当然不算。”她看着他说。

他管得了一个团的官兵,现在自己的心比一个团还难管。他就要不行了,但他还是没有动,把他自己的心作为那个团里最难管的一名官兵来管束。管束住了。

“那好,不算吧。等以后约你出去吃饭、跳舞再算。”他说。

“我记着了啊。”她慢慢地说,“你要说话不算话,不来约我我可就要……”她越发放慢语速。

“你要怎么样?”

“我就要去约你。”

他嘿嘿地笑起来:“女人约男人?”

“我这辈子第一次约男人,所以你最好当心点。”她伸出手,轻轻一挥他的面颊。这是个窑姐动作。她又不想装良家女子,他还没受够良家女子?她要他记住的,就是她欠他的一次款待,纯粹的、好货色的窑姐式款待。为她许愿的这场活色生香的情欲款待,他可要好好活着,别去仗着血性胡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