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8页)

日本兵还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好几个中国战俘都参加进来,对日本兵连比划带念叨:“水!水!水!……”

李全有说:“装什么王八蛋?明明懂了!不给饭吃,水都不给喝一口!”

“水!……水!……”

更多的中国战俘请求。

日本军官又一声吼叫,枪栓拉开了。

中国战俘们低声议论:“早知道不该进到这破厂子里头来,跟他们拼都舞弄不开手脚!”

“要拼早上就该拼,那时肚子没这么瘪!”

“早知道昨夜里就拼,咱那么多人,那么多条枪!”

“要知道日本人就这点人,才不理它传单上说的呢!非拼了不行!”

“行了,那时候没拼,现在后悔有屌用!”李全有总结道。

翻译此刻又出现在中国战俘面前:“中国官兵们,因为后勤供给的故障,只能让大家再忍耐一会儿,渡到江心岛再开饭……”

“肯定有饭吃?”

“中佐先生向大家保证!已经跟江心岛上的伙夫们说妥了,准备了五千人的馒头!”

“五千人的馒头!”中国战俘们一片议论。任何具体数字在此刻都增大信息的可信度。

“不知道一人能给几个馍?”

“能管饱不能?”

“船得走多长时间才能到岛上?”

翻译又说:“所以,船已经在江边等着了,现在请各位配合,排好队列走出来……”

中国士兵们几乎用最后的体力站起身,每人都经过了三四秒的天旋地转、两眼昏黑才渐渐站稳。多数人背上和额头上一层虚汗。他们走出坍塌的工厂大门时,翻译口气轻松地说:“请大家配合,把双手交给日军捆绑,为了上船的秩序,只能请大家委屈一会儿!……”

黄昏中看一柄柄刺刀似乎显得比白天密集。几十支手电筒的光柱在中国战俘的脸上晃动。汉奸继续说:“只是为了万无一失,不出乱子,请大家千万别误会!”

李全有觉得日本人的森严和汉奸的友善有点不相衬。他连琢磨分析的体力都没了。这一天的饥饿、干渴、恐怖、焦虑真的把他变成一条会走动的木板凳了。

又是一个小时的行军,听到江涛时,天上出来一轮月亮,队伍从双列变成单列,渐渐到达江边,最后一队战俘到达江边时,月亮已经明晃晃地当空了。

中国战俘们一个个被反绑两手,站在江滩上,很快就有人打听起来:“船在哪里呢?怎么一条船也没有?”

翻译官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只有自问自答:恐怕一会儿要开过来吧,这里不是码头,不能泊船,恐怕船停在附近的码头上。

江风带着粉尘般细小的水珠,吹打着五千多个中国战俘。

“那我们在这儿干什么?”有人问。

“等船吧?”有人答。

“不是说船在等我们吗?”

“谁说的?”

“那个汉奸翻译说的。”

“他说的顶屁用!这里又没有码头,船怎么停?当然要停在附近码头,等咱上船的时候再开过来。”

“那为啥不让咱就到码头上去上船呢?”

这句话把所有议论的人都问哑口了。问这句话的人是李全有的排长,三十一岁,会些文墨也有脑筋。李全有从排长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排长一到江滩上就打量了地形。这是一块凹字形滩地,朝长江的一面是凹字的缺口,被三面高地环抱。从高地下到滩上来的路很陡,又窄,那就是日本兵让中国战俘的双列纵队编为单列的原因。谁会把装载大量乘客的船停靠到这里?不可能。

排长让李全有看三面高地的顶上。那里站着密密麻麻的日本兵,月光照着他们的武器,每隔一段就架设着一挺重机枪。

“这是怎么了?还等什么呢?”

这样的提问已经没人回答了,战俘们有的站不住了,坐下来,饥饿干渴使他们驯服很多,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