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3/4页)

“可这井旁地面却什么都没有,那么尸体是死后才被人扔到这里的?”

正是。所以需要细察周围是否有脚印、车辙之类的痕迹。

“方才检肉尸时检到脊背、两臀,两胳膊、两腿肚,不是也发现了有尸斑么?尸斑是人死时体内血液坠积到下方形成的,若是才死了就给人抛到井里,尸斑也该集中在上半身靠井底的地方,现下这尸斑看着却像是至少在平地上停了一天的尸体。”

桓凌又忆起了那尸体背后紫红的血迹,身上几处翻着黄色脂肪和红色血肉的伤口、被井底软泥糊得模糊不清的头脸……他忙看向宋时,靠他的形貌洗去记忆中可怕的景象。

他还年长宋时几岁,看着都止不住嫌恶,宋时竟能跟着仵作细细察验那尸体,就凭着尸斑还有些别的东西推断出那人死去的时间、地点、杀他的是什么凶器……

若非一心只要为百姓主持公道,他一个县令公子何必做这些又苦又累、全无好处的贱业?而他家人从广西偷偷查探了宋时做的事之后,回去竟说这叫“把持诉讼”——得是多么黑白颠倒才说得出这话来?

他胸中一片暗火,既恨自家人行事不正,又怜惜宋时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事。他倒宁愿宋时还跟在他家时一样,每天只是读书,随便应付着孩子玩玩,把工夫都花在自己爱做的事上。

比如制制杀虫剂、办办大会、编编曲子什么的。

做这些事时,他眼中总会透出异样明亮动人的光彩,可见他是真的喜欢这些事。

那么检尸、查案这等事就该由他主持,宋时只要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便够了,何须这样日日替他忙碌?

对了,说起大会,府里还有个来请宋时参加讲学会的苏州才子呢。苏州是天下富贵风流之首,有这些才子陪伴着也不会出什么事,不如就叫他去苏州玩一趟?

桓凌心中如此盘算,一面跟宋时两人搜遍了井台周围,取着了几枚深深印进土地里的脚印。天色将晚,地上的东西渐已看不清,剩下的还待再排查,桓凌便做主,叫人留下看守现场,宋时跟自己回了衙门。

桓凌安排人服侍他们沐浴更衣,吃了些点心,便把那位苏州才子请到堂上。

徐珵这几天找宋时就要找断腿,找着人后又受了惊、出了丑,找回场子的心无比迫切,上堂后便托着柬帖对宋时说:“元玉此来正为来请宋君到苏州参加讲学会,请柬在此,请宋君万勿推辞。”

他带来的娈童接过帖子转呈过去。

宋时打开看了看,那帖子也是折叠的,正面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印着他的名字与“苏州讲学会”字样,内页印着一篇文章具述办讲学会的始末,短短几行字便显示了苏州学子在讲学一道上的强烈自信。

讲学会定在下下月,九月初九,登高赏菊的传统假日,地点在镇江复商建的私园里,要遍邀全苏州的诗人才子、文章宗师、理学大家参与,还有绝色名妓相伴。

徐珵看着他读自己的文章,神色间终于也恢复了苏州才子该有的自信,淡笑着说:“这场讲学会上将遍邀江南理学大家讲学,参与者皆是各地才子名士。早听说宋君文章庄丽、理学精熟,必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想来不会拒此邀约吧?”

虽说宋时是生员,平日该在县学里上学,但看他能在府里给通判当师爷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安安稳稳念书的人,要请个假去苏州也不算什么。

他已笃定了宋时会去,甚至已想到了宋时到苏州后,他们要如何凭自家学问、诗文将这外地书生挤兑得面目无光。想到高兴处,连鼻端萦绕的腐尸气味仿佛都淡了,脸上重焕容光,笑吟吟地对两人说:“学生知道通判大人不能轻离府城,故此只请宋君前去。待宋君回程时,学生也必当亲手抄两份讲义,一份予宋君,一份回来亲自送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