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整个早晨,又延续到了整个中午,婆不让狗尿苔走出院门一步,而她是过一顿饭时间就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告诉狗尿苔你等待着,再过一顿饭时间又出去一下,很快又回来,告诉狗尿苔你还得等待着。等待就像蚂蚁在热锅上,狗尿苔受不了这种熬煎,就从上房到厨房,从厨房到上房,不停来回走动。婆说:你不会静静坐着,走来走去心慌不心慌!狗尿苔说:咋还不来吗?婆说:你盼来人呀?!狗尿苔说:是不是没人来了?婆说:你想了个美!狗尿苔说:那就快来么!婆说:你死不及呀?!婆说完了,却给狗尿苔倒了一碗开水,竟然从那个瓷罐子里捏出一撮红糖放在水里。狗尿苔压根儿就不知道那瓷罐子里还有着红糖,婆原来一直在哄他说没有了,等到腊月二十三灶王节时烙饪饦馍,她会去买些垫馍的。狗尿苔说:婆,你还藏着糖?婆说:我不藏着还不早让你给偷吃完了?喝了糖水,你好好在心里记着我教你说的话,记住了没有?狗尿苔说:记着啦!刚喝了一口,门外有了喊狗尿苔的声,狗尿苔看了一眼婆,一下子把糖水全喝了。
  门一开,是杏开,婆说:鬼女子,咋来的是你?杏开说:在等谁哩,好像不悦意我来?婆说:你说的啥话,杏开来我不悦意还悦意谁?你坐着,我把他叫出来。杏开说:我才不见他哩。婆说:不是来找他?哦,哦,你坐,我给你倒些开水去。杏开的肚子已经大了,拧身子的时候有些笨,她坐在捶布石上,婆却让她坐在拿出来的椅子上,说:坐椅子好。杏开脸立即红了一下,要给婆说什么,却又没说,拉了拉衣襟,问婆身骨子好着呀?婆说:好着哩好着哩,村里没啥事吧?杏开说:没啥事,刚才霸槽临走时给我说,到各家查一查都有哪些猪死了或者还病着。婆说:霸槽到哪儿去了?杏开说:到洛镇给村里请兽医了,有了猪瘟,再不请兽医打打针,猪就死完啦。婆说:噢,霸槽走了,霸槽不查事啦?杏开说:婆啥都知道?不查么。婆说:天布他们也不查呀?杏开说:都不查啦。婆说:都不查啦?杏开,你给婆说,这事恐怕是你给圆场的?杏开说:我能拿住谁的事呀,我只是劝说劝说,查啥呀,都是没影儿的事,你查我,我查你,越查事越多,不查啥事也没有了。婆却一屁股坐在了捶布石上,眼睛闭上了。
  狗尿苔一直站在上屋的窗子内,透过窗缝看见婆像堆泥一样扑沓在捶布石上,而且是眼睛闭着,嘴张着出不来气,担心婆得了急症,就一下子扑出来,抱住婆给婆搓揉胸口,叫:婆!婆!婆睁开了眼,突然哐啷一声,这声并不是从口里发出来的,而是从腹腔里发出来,似乎腹腔里一直被什么堵着,猛地打开,就翻江倒海地响了。婆说:快把咱的猪拉出来,拉出来让杏开看看。整整一夜和半个白天,婆孙俩几乎全忘了猪还在杂物屋关着。狗尿苔忙去杂物间拉猪,猪还活着,一开门,就冲着狗尿苔吭哧吭哧吼r两声,发起脾气。狗尿苔说:你没吃,我也没吃么。猪的额头深了皱纹,那皱纹倒是个王字。
  狗尿苔家的猪基本上没事,杏开又到左邻右舍去登记,左邻是答应,答应家的猪病得还立不起腿,而右舍的牛路家院门锁着,猪圈也是在院子里边。但好的足牛路家的院墙也坍过,豁口用木柴棍儿做了栅栏,狗尿苔领杏开去猪圈里看,狗尿苔一纵身子,从栅栏上跳进去了,杏开站在栅栏前不动。狗尿苔说:你跳呀,跳呀!杏开还是不动。狗尿苔说:真笨!婆却训道:你喊啥哩,你到猪圈里看看猪是死是活就是了!狗尿苔就在猪圈看了,那头猪在圈里屁股撅起用黄瓜嘴犁地,说:没死也没病,好着的。却见婆在和杏开低声说话,好像婆在说:这使不得的,你不要你小命啦?!狗尿苔说:你们说啥哩?婆说:你咋一天操心恁多呀?去去去。狗尿苔笑了笑,往自家院门口走,婆却在送杏开,叮咛着走路小心点,天黑不要出门,不要上梯子,到泉里担水担两个半桶,还说:哪儿不舒服了就来寻我,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