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3/5页)


  霸槽和水皮母子说过话后,去了跟后家,水皮还没回去,在窑神庙里写当天的大事记,这一天太有意义啦,应该记下来。他妈就坐在旁边陪他,一眼眼看着儿子。她看见儿子写字的时候眼皮子眨得像鸡屁眼,桌子下的腿也在摇,摇得像抽风,就说:你累了,歇一会儿。水皮说:妈,我写大事记哩,你不要干扰。他妈不再说话了,看着儿子写满了一页,翻过去,还在写。庙门外有了很大的咳嗽声。抬头看见站着灶火。
  灶火是榔头队成立后第一回来窑神庙,庙里所有的墙上都写着标语,上殿门开着,从门脑上斜插着两面旗,左右台阶上又都放着石墩子。石墩子肯定就是坐位,而每个石墩子后有一把长杆子榔头靠着墙。灶火想:狗日的把这里当成梁山忠义堂了。灶火看过戏,戏里的忠义堂就是这样子。水皮妈就迎了出来,说:是灶火呀,你咋到队部来啦!灶火说:队部?这不是窑神庙呀?!水皮呢?水皮妈说:在里边写字哩,是不是你也人呀?灶火说:入呀!把入字念得很重,念成了日字。水皮娘就喊:水皮,灶火见你啊!
  灶火不愿意到庙里去,水皮就跟他出来,两人走到中山根的那片树林子里,灶火坐在地上了,让水皮也坐下,水皮从口袋掏出个手帕,在地上铺了,坐上去,说:我才穿了新裤子。灶火说:六升病重成那样,你咋没去看?水皮说:不是天布替我出了钱吗?噢,你来要钱啊,我这就给,你转给他。灶火没有接钱,说:我不转,你亲自还给他。水皮说:我过后还给他,这几日事多,你也看到了,到现在还忙得没吃饭。灶火说:忙个屁呀,你姓朱的给姓夜的忙?!水皮说:我知道你的话,我不就是写写文章么。灶火说:你就恁爱写文章?!就是爱写,哪儿写不了!水皮说:他天布不懂文章么,我当民兵文书的时候,你问他买过一张纸还是一支笔?他只让我跑小脚路,我的作用能发挥?我是狗尿苔啦?!灶火说:你过来,我给天布说。水皮说:天布能听你的?灶火说:我和磨子一块说,你过来了,杀他霸槽个回马枪。咱一块弄事,将来你还不是红大刀的骨干?水皮就笑了,说:灶火哥你给我在纸画锅盔么,可人家霸槽给我的烧饼么,烧饼再小,却实实在在能吃呀,锅盔再大,是纸上画的么。灶火说:他给你啥烧饼?水皮说:我已经是榔头队的副队长了!灶火站起来就走。水皮说:你不急么,不急么。灶火说:水皮,清明朱家祭坟,你就不要来了!从树林子中的荒草里蹚了过去,狗扎扎草的籽都干了,籽壳像无数的小箭头就粘了两裤腿。
  狗尿苔和婆去看六升的时候,婆在手帕里还装了四颗鸡蛋,才走到打麦场,灶火呼哧呼哧往过走,狗尿苔叫了声:哎灶火……哥!灶火没有理他。狗尿苔低声对婆说:你看过“金沙滩”戏吗?婆说:我领着你去下河湾看的。狗尿苔说:灶火是杨七郎。婆说:嗯?狗尿苔说:杨七郎是乱箭射死的,灶火两裤腿的狗扎扎籽,也是万箭穿身。婆说:胡说啥?!
  正是狗尿苔的突发奇想,得意着他那一句话哩,没想婆不让他去六升家了,去六升家的人多,怕他又胡说。婆一走,狗尿苔坐在打麦场畔生气,生气了拿手捋身边的草,草里却有了已老得发黄的刺儿碟,刺儿碟扎了手,他觉得不该拿草出气的,就不捋了。榆树上突然嘭地一下,落下来一只乌鸦,乌鸦落在地上了,又扑腾着翅膀要往起飞,但飞起来再落下,羽毛就掉了几片。狗尿苔还没回过神来,牛铃提着弹弓从麦秸垛后跑出来,喊:打中了!去捡乌鸦。狗尿苔心里说:快飞!快飞!果然,乌鸦又再一次往起飞,这一次它飞到了天上。牛铃埋怨着狗尿苔离得那么近,怎不把乌鸦逮住。狗尿苔说:它又没惹你,你打它?牛铃说:那是乌鸦,乌鸦是臭嘴,它一叫就霉气哩。狗尿苔立即燥了,说:谁是臭嘴?谁是臭嘴?!牛铃倒莫名其妙,说:你咋啦?我没说你呀!